她指尖的血痂裂开,一缕血线顺着掌心纹路滑向手腕。那道裂纹深处仍滚烫,像有熔岩在皮下奔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识海抽痛。但她没有闭眼,也没有调息。烬墟中的白焰虽已收回眉心,可那句“你终于来了”还在耳边回荡,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又重得压住心跳。
她知道,不能再等。
昨夜以血燃火,伤了本源,魂火如枯井,稍一催动便裂声作响。可若此刻不立盟,北疆黑潮压境之时,谁来共守这中州?散修无名,异族无信,护龙卫尚疑她权术驭人——唯有初代所遗血凤令,能定乾坤。
她抬手抹去唇角残血,指腹沾了温热,在凤袍袖口擦了两下。随即抬臂,掌心朝上,最后一丝白焰自眉心沉落,缓缓归入血脉。她起身,脚步未稳,却未扶墙,只将重心压在右足,一步步走向殿门。
传令声出,三道身影将在殿前候命。
血凤令已被取出,置于玉台中央。它通体赤红,纹路如血脉游走,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火光,似沉睡未醒。她记得此令曾埋于皇陵最深处,是父帝临终前亲手交予她,说“非共治之主不可启”。那时她不懂,如今才知,它等的不是帝位,而是心火与血脉的真正共鸣。
她立于台前,未穿冠冕,也未束金带,只一身玄金凤袍,发未全束,几缕垂落肩前。她不需要威仪压人,这一誓,为的是同生,不是臣服。
白千杀最先到。
他独眼蒙着铁面,千火幡背在身后,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在石阶上留下焦痕。三十散修跟在他身后,皆负伤未愈,衣甲残破,却无人退后。他在台下跪地,单膝触石,声音如铁撞岩:“我白千杀,率西荒散修,愿随女帝赴死。”
他身后众人齐吼:“赴死!”
声浪震瓦,却未能惊动血凤令。
她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不是忠诚,是信。散修曾被朝廷视为乱民,被世家驱如野狗,他们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她缓缓抬手,覆上血凤令。
掌心血凤纹骤然灼烫,像有火线从心口直贯手臂。她咬牙,心火缓缓注入。令身微颤,火光闪了两下,仍未腾起。
这时,卫无咎到了。
他黑袍未换,玄火符令握在手中,雷纹在袖口隐现。他站在殿侧,未跪,也未近前,只冷冷看着她:“你要立盟,可有凭证?莫非又要以凤火压人,说这是天命?”
她没看他,只盯着血凤令:“我不是要他们跪我。”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们知道,这火,不只为焚,也为护。”
她说完,眉心血纹忽然亮起,赤光如血丝蔓延至额角。她将整只手掌按在令上,心火全数涌出。刹那间,血凤令轰然腾空,火焰如血瀑垂落,将整座大殿映成赤色。
一道声音自令中传出,苍老而庄严,仿佛从远古地底升起:
“卫氏守陵,赫连结盟,白氏效命……此乃初代凤主所定共治之局,血凤为证,天地为鉴!”
白千杀猛然抬头,铁面下独眼发红。他身后散修中有老者跪地痛哭,有人以刀拄地,颤抖着叩首。这声音他们听过——百年前祖辈口传,说初代凤主曾立三誓,分封三方,共守人间火种。
可百年来,朝廷压散修,世家欺异族,护龙卫独掌陵权,那盟约早已成空谈。
如今,它醒了。
卫无咎脸色未变,但握符令的手松了一瞬。他盯着那腾空的令,又看向她眉心赤纹——那纹路正与令中火焰同步跳动,仿佛血脉相连。他不信天命,却信亲眼所见。
他仍未跪。
“共治?”他开口,“你以何立誓?若你日后仍以帝权压人,这令,还能再响一次?”
她收回手,血凤令悬于空中,火焰不灭。她抬眼看他,掌心再度燃起一缕心火,凝成刃形,划破皮肉。鲜血滴落令上,火光轰然冲天,映得她半边脸如燃。
“以我血为引。”她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喧哗,“不以帝权压人,不以凤火驭众——我萧云璃,与诸位共生死。”
血滴入火,令身金光暴涨,一道火影自令中投下,映出三人轮廓:一持幡,一佩剑,一挂镜。正是白千杀、卫无咎、赫连青。
可赫连青不在。
殿外风起,卷着沙尘扑入。众人回头。
红裘猎猎,银刀未出鞘,她自长阶奔来,月狼镜在腰间晃动。她跃上殿台,未看任何人,只盯着血凤令,又看向萧云璃掌心鲜血。
“你疯了?”她声音发紧,“心火未复,就敢引动血凤令?”
“若等我好了,”她笑了笑,血从嘴角渗出,“盟约就晚了。”
赫连青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抬手,将月狼镜按在令下。镜面泛起微光,与火影相融。她低声道:“东荒狼族,愿结血盟,共守中州。”
卫无咎终于动了。
他缓缓收剑入鞘,玄火符令插入腰带。他走到台前,单膝触地,黑袍垂落,遮住半边面容。
“护龙卫,卫无咎,奉令守陵,生死不退。”
白千杀猛然起身,千火幡展开,火焰腾起三丈:“西荒散修,誓死效命!”
“凤火当燃!”身后散修齐吼,声震九霄。
血凤令金光大作,火影凝实,三道信物虚影在火中交叠——千火幡、玄火令、月狼镜,皆与令心共鸣。火焰升腾至殿顶,竟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凤虚影,展翼盘旋,一声清鸣响彻宫城。
她抬头看着那火凤,心火几近枯竭,双腿发软,却未倒下。
这时,令中古音再起,却不再是宣告,而是一句极轻的低语,唯有她听见:
“你既承此誓,魔心便不能再压你,只能随你。”
她瞳孔微缩。
那不是警告。
是承认。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被血脉驱使的容器,而是真正执火之人。魔心未灭,却已认主。它不再试图吞噬她,而是等待——等她以血为引,点燃最后一道封印。
她抬手,想触那火凤虚影。
指尖距火焰尚有寸许,突然,血凤令剧烈一震。
火凤虚影猛地偏转头颅,朝北疆方向仰鸣。令身金光骤暗,赤焰转黑,一道极细的裂痕自令心蔓延而出。
她手腕一沉,差点握不住令。
卫无咎抬头,声音紧绷:“怎么了?”
她没答。
因为她看见,在那裂痕深处,有一缕黑气,正缓缓蠕动,像被惊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