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凤玉的刹那,那温热的跳动顺着血脉蔓延上来,像是沉睡多年的心脏重新搏动。萧云璃没有收回手,反而将眉心那道尚未凝固的血痕轻轻压向玉面断口。血滴落下去,不是散开,而是被玉身吸收,化作一道微光,在断裂处缓缓流转。
她体内经脉仍在撕裂,双术反噬带来的灼痛如潮水般起伏,但她没有再动用音波断脉自控,也没有以心火强行压制。她只是静立着,任那股混乱之力在体内游走,像在等待某种更深层的共鸣。
凤玉震了一下。
两半玉身开始缓缓靠拢,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可抗拒的牵引。刻着“萧”字的那一面,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火焰纹路,像是被唤醒的古老印记,一圈圈扩散开来。与此同时,她识海深处,烬墟的残碑微微震颤,仿佛有战鼓从远古传来,低沉而清晰。
“凤舞九天……始于此刻。”
这声音不是入耳,而是直接在她神识中响起,不带情绪,也不分男女,像是天地初开时的一道宣告。
她闭上眼,没有去追那声音的来源,也没有试图解读其中含义。她只是感知着凤玉合拢的过程,感知着那股自玉中升起的、与她血脉同源的力量。它不急不躁,也不汹涌澎湃,却有一种无法动摇的重量,压在她肩上,也落进她心里。
当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凤玉彻底合为一体时,一道无形的震荡自她掌心扩散开来。皇陵地脉的黑雾骤然退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裂口边缘的石纹停止了蠕动,连空气都变得清明。
贺九瑛盘坐在不远处,嘴角仍挂着血痕。她看着萧云璃手中的玉,忽然低笑了一声。
“好个凤舞九天。”她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释然,“这天下……终究是你的了。”
萧云璃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回应那句话。她只是静静站着,像在等一个答案,又像在等一个人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
贺九瑛抬手,指尖轻抚胸口,仿佛在触摸某根早已断裂的琴弦。她没有再试图凝聚音波,也没有调动残存的神识去对抗什么。她只是抬起眼,望向皇陵上方那轮子夜明月,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丝近乎温柔的倦意。
“你斩断了锁链。”她轻声道,“可那锁链,本就是我自愿戴上的。”
萧云璃依旧未动。
“我守了千年。”贺九瑛笑了笑,眼角渗出血丝,“守着一个不愿醒的魂,守着一个不该开的封印。如今你来了,做了我做不到的事——不是因为你更强,而是因为你敢不要命地往前走。”
她顿了顿,呼吸微弱下去。
“我不恨你。”她望着萧云璃,“我只是……羡慕你还能选择。”
话音落时,她指尖最后一缕光晕散开,融入凤玉表面的火焰纹中。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月光一点点蒸发。没有挣扎,也没有留恋,只有一道极淡的琴音绕着残碑盘旋一圈,随即消散在风里。
萧云璃垂下眼,看着掌心合体的凤玉。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温润如初,却比之前重了许多。她知道,那不是重量,是责任。
她缓缓将凤玉收回怀中,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凤袍破损处,火纹悄然流转,自行弥合裂口。她不再依靠心火凝刃支撑身体,而是凭着自己的力气,一步一步,从地脉裂口前走了出来。
每一步都沉重,但她走得稳。
卫无咎站在石阶之下,一直未动。直到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才快步上前,单膝点地,声音低沉而清晰:“陛下,皇陵守备已稳,地脉异动平息。”
萧云璃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皇陵外那片沉寂的夜色。
“还有一人。”卫无咎继续道,“白千杀,持血凤令,已在石门外候了半刻。”
她没有立刻回应。
夜风拂过,吹动她残破的衣角,火纹在风中微微闪动。她抬手,指尖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藏着合体的凤玉。它不再震动,却始终温热,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
“他来了多久?”
“自地脉震动起,便立于门外,未进半步,也未喧哗。”卫无咎顿了顿,“令旗未收,血纹未褪。”
萧云璃望着石阶尽头的黑暗。她记得这个人。西荒散修之首,曾在妖潮席卷北境时率众死守三日,最后只剩他一人走出战场。那时她还未登帝位,只在密报上见过他的名字。
如今他来了,手持血凤令——那是她登基当日亲手所铸的信物,只赐予过三人。如今其中一人已化光而去,另一人,正站在门外。
她缓缓抬起脚,踏下最后一级石阶。足底触到青石地面的瞬间,火纹自她靴底一闪而没。
“该见见了。”
卫无咎起身,转身欲行。她却忽然开口:“等等。”
他停下。
“传令下去,皇陵重归封闭,守陵军轮替,不得擅离岗位。”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脉之事,不得外传。若有泄露,斩立决。”
“是。”
卫无咎领命而去,脚步沉稳。萧云璃独自立于皇陵正门前,月光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笔直的影子。她没有抬头看月,也没有去望那扇即将开启的石门。
她只是站着,像一座尚未落成的碑。
远处,石门缓缓开启,一道黑袍身影立于门外,手中令旗微扬。旗面暗红,像是浸过血,又像是被火燎过,边缘微微卷起。他没有迈步,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等一个许可。
萧云璃终于抬眼。
两人目光隔着数十丈距离相接。她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她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什么。
白千杀缓缓抬起令旗,以旗尖点地,行了一个旧礼。
她微微颔首。
他迈步向前,靴底踏在石阶上,发出一声轻响。
萧云璃伸手按住胸口,凤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她知道,这一见,不会只是通报。
风忽然停了。
旗面垂落,血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白千杀踏上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