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的手指从玉牌上收回,掌心留下一道浅痕。她将玉牌轻轻放在沙盘中央,裂纹在火光下如蛛网蔓延,却稳稳嵌入阵眼位置。校场高台之上,风卷起她的衣角,玄金凤袍猎猎作响。
卫无咎已立于侧前方,双手微抬,袖中符纸无声滑出。百张玄火符腾空而起,排列成北斗七曜之形,符面暗红纹路逐一亮起,映得他眉宇间雷纹流转。他指尖轻点,第一道雷符骤然炸开,银光如瀑垂落,瞬间织成一张横贯校场上空的电网。雷网未散,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引爆,电蛇游走于符与符之间,嗡鸣声低沉如鼓,震动脚下青石。
赫连青站在战马旁,银刀归鞘,目光扫过沙盘。东翼三处标记已被她用刀尖划出弧线连接,那是狼骑突进路线。她抬头看向萧云璃:“粮道通了?”
“昨夜调令已发。”萧云璃声音平静,“三日之内,东荒存粮可补足六成。”
“够了。”赫连青翻身上马,马蹄踏地两下,“我族儿郎不贪多,只求不失信。”
萧云璃没回应,只是抬起右手,心火自掌心升腾,凝成一柄薄刃。她手腕一转,刃锋划过掌心,鲜血涌出,滴落在沙盘之上。血珠触沙即燃,化作一只展翅凤凰,双翼展开,覆盖中军主道。火焰所经之处,沙粒泛起赤光,勾勒出火骑冲锋轨迹。
台下将士屏息。有人握紧长枪,有人悄然挺直脊背。
“明日辰时三刻,本座亲率火骑,直破北疆主营。”她收手,伤口自行愈合,不留痕迹。
卫无咎收回视线,手中最后一张符纸缓缓落下,融入雷网。整座校场已被雷光笼罩,空气中有细微噼啪声不断响起。他低声开口:“此网可演三轮攻防,模拟魔气侵袭路径。各部按序进入,不得延误。”
传令兵立刻奔走四方。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各营将领陆续入场,依序列阵。西面火旗招展,是白千杀带来的散修;北侧狼纛高悬,狼族骑兵已在外围集结待命;中军火骑披重铠,战马口衔枚,静默如山。
雷网忽明忽暗,开始模拟敌袭。第一波冲击来自东北角,电光骤闪,一道黑气虚影自空中浮现,扭曲成兽形扑下。守阵修士立即结印,灵力交织成盾,却被黑气穿透,数人踉跄后退。卫无咎冷哼一声,雷符再引,电网下沉,将黑气绞碎。
“魔气有灵性,会寻弱处。”他转向一名将领,“你部左翼衔接太慢,若真战,此处已破。”
那将领低头称是,迅速调整阵型。
第二轮推演开启,攻势更猛。西南方向雷光暴起,三道黑影并行突进,直逼沙盘核心。赫连青皱眉:“这路线……不是北疆常法。”
萧云璃盯着那轨迹,眼神微动。她曾在烬墟记忆中见过类似布局——那是初代凤主被围困之夜,敌人以三脉分袭,诱其主力分散后再合围绞杀。
“改阵。”她下令,“火骑前压两丈,散修左移接应,狼骑暂不动。”
命令传下,各部迅速响应。这一次,当黑影再现,火骑猛然前冲,以锋矢阵撞断其中一路,散修侧翼包抄,雷网适时压下,将残余魔气尽数击溃。
卫无咎微微点头。
第三轮尚未开始,校场边缘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巡哨跌跌撞撞跑来,跪地急报:“西门守卫发现地道出口,就在护城河堤下!井口刚被人撬开,还留着带血的布条!”
赫连青猛地攥紧缰绳:“那是我兄长惯用的标记布。”
萧云璃目光一沉。
卫无咎已抬手,雷符在指尖旋转,随时准备锁定气息。他低声问:“要现在清剿吗?”
“不必。”萧云璃摇头,“他若想逃,不会留下痕迹。这是挑衅,也是试探——他想知道我们是否真掌握了密道情报。”
赫连青冷笑:“那就让他看清楚些。”
话音未落,一支乌光箭矢自宫墙阴影疾射而出,直取高台咽喉。箭身漆黑,尾羽缠绕灰雾,离弦时竟无声无息。
卫无咎早有戒备。他左手一扬,雷网瞬间收缩,化作弧形屏障横亘半空。乌箭撞上电网,电蛇瞬间缠绕箭体,发出刺耳灼烧声。不过刹那,箭矢熔为铁珠,坠地时仍冒着腥臭黑烟。
萧云璃走下高台,俯身拾起铁珠。表面残留一丝极淡的气息——与密道中哨兵令牌同源,但更为精纯,显然是赫连铮亲自炼制。
她将铁珠捏碎,任其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他还在这座城里。”她说。
“那就别让他再出手。”赫连青翻身下马,银刀出鞘半寸,“我现在就带人搜宫墙西侧。”
“不行。”卫无咎拦住她,“此时出击,正中其下怀。他要的是打乱部署,让你我分兵。”
萧云璃望向北方天际,暮色渐沉,星辰未现。
“让他看着。”她转身回到沙盘前,指尖轻点凤形火焰,“明日,我会亲自去会他。”
赫连青沉默片刻,终是收刀入鞘。“我率狼骑先行出城,在十里坡扎营。五更点火为号。”
“好。”萧云璃点头。
赫连青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调头。她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停在台前,看了萧云璃一眼。
那一眼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她策马而去,身后狼骑依次跟进,蹄声如雷,渐渐远去。
校场重归肃静。雷网仍在头顶闪烁,映照着沙盘上的凤凰火影。卫无咎走到萧云璃身旁,低声问:“真要亲率火骑?”
“那一战,本该由我父完成。”她望着沙盘,声音很轻,“如今,轮到我了。”
卫无咎不再多言,只将手中最后一道雷符插入地面。符纸没入石缝,雷光顺着地脉扩散,连接起整个大阵。
远处钟楼敲响戌时。
萧云璃抬手,心火缓缓收回体内。她最后看了一眼沙盘,转身欲下高台。
就在此时,卫无咎突然伸手拦住她。
“等等。”
他盯着雷网一角,眉头紧锁。那里本该平稳流动的电流,忽然出现了一丝滞涩,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触碰了一下。
两人同时抬头。
雷网微微震颤,一道极细的黑线正沿着电网边缘悄然爬行,如同活物般试图渗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