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亭,南宫家设在城外的一处驿站,此刻正笼罩在淅沥的雨幕中。简陋的酒馆里,林修独坐一隅,手执一壶最烈的烧刀子,仰头灌下。滚烫的酒液穿喉入腹,却只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以他如今淬炼至极境的肉身,凡俗酒浆早已寡淡如水。
他周身灵气随着酒意隐隐鼓荡,这些时日以来,他一边赶路,一边持续炼化着深藏于丹田内的那枚烛龙内丹。即便已破入元婴之境,那内丹中所蕴藏的灵力对他而言,仍如渊海般深不可测。即便全力汲取,也仅使其光芒略微黯淡几分。于林修而言,小境界的壁垒形同虚设,只要灵力充沛,突破便仅是时间问题。自晋入元婴至今并不长久,他的修为却已逼近前期巅峰。
又一壶烈酒尽数入喉,灼烧感未能驱散心绪,反而勾起了更深沉的压抑。唯有在饮酒时,或是置身杀戮之际,他才能短暂忘却那份挚爱永隔的刻骨之痛。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一名身着麻衣的青年迈步而入,风雨的气息随之卷入。他目光径直落在林修身上,步伐平稳,无声无息地走到桌案对面,坦然坐下。
此人手中所持并非长剑,而是一段翠绿的树枝,枝叶鲜嫩,仿佛刚刚折下,甚至还带着几分山野间的生机。他面容平和,笑容温润,如春风拂过,却转头向掌柜道:
“掌柜,为这位仁兄再上一坛好酒,记我账上。”
“好嘞!”小二很快便捧来一坛泥封的老酒,摆在林修面前。
林修眉头骤然锁紧。
“我不认识阁下。”他声音低沉,“为何赠酒?”
那麻衣青年微微一笑,拿起手中的树枝,轻轻敲了敲酒坛的坛身,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
他语气寻常,就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
“无生真君,林修。”
林修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如刀,直刺对方。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感知不到任何杀意,甚至捕捉不到一丝灵力的波动。对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可多年浴血、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所磨砺出的直觉,却在疯狂警示——这人极度危险。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定位的违和感弥漫在空气中,令他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麻衣青年抬手拍开酒坛泥封,醇厚的酒香顿时逸散。他取过一只陶碗,徐徐注满,推到林修面前。
“一坛酒,换阁下一条命。”他语气依旧温和,“甚是划算。”
他抬眼看向林修,笑容不变。
“来,时候不早了。喝完这碗酒,便上路吧。”
“哈哈……哈哈哈……”
林修骤然昂首,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却尽是凛冽的杀机。
“虽不知阁下究竟何人,但至今为止,想要林某性命的人——都已死了。”
麻衣青年脸上的温和笑意,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砰!”
“砰——砰!”
根本看不清任何动作,整座风雨亭驿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向内坍缩、崩解!
木梁、瓦砾、桌椅、杯盏……乃至柜台后的掌柜和忙碌的小二,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化为齑粉,随风湮灭。
只一息之间,周遭只剩一片虚无的平地,和漫天飘散的尘埃。
唯有林修与那麻衣青年仍旧对坐,身下的木凳和眼前的酒坛竟完好无损,突兀地立于废墟中央。
林修的神情彻底变了,从未有过的凝重浮现在他眼中。
这个人……和他之前遭遇过的任何元婴修士,都截然不同。
若说元婴后期大修士的威压如同令人窒息的水潭,那此人带来的,便是万丈深海之下的恐怖重压——无边无际,摧山碎岳,几乎要将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碾成尘埃!
林修毫不犹豫,暗中运转病仙咒,眸中深处掠过一丝晦暗的咒光,望向对方。
这一望之下,即便以他之心志,也不禁心神剧震——
只见那麻衣青年周身,竟被无数漆黑如孽、扭曲蠕动的命运丝线紧紧缠绕,这些丝线虬结盘踞,在其身后凝聚成一道庞大如魔神般的恐怖虚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怨毒与不祥。
其所背负的因果之重、所染指的杀戮之深……堪称林修生平仅见。
只一刹那,林修便已断定:
此人,是他修行至今所遇的最强之敌。
其实力,甚至远超林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