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内,那残留的草药冷香似乎也随着苏沐的离去而迅速消散,只留下机油、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空气里的紧绷感并未完全褪去,反而转化成一种空落落的沉寂。
墨白依旧站在原地,指节因用力握着那枚冰冷的鸦羽符而微微发白,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在消化着林幽被带走的现实,以及苏沐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
“啧。”老铁砧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力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走到隔离室门口,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悬浮基座,粗声评价道:“这女人……还是那副死德行。话能冻死人,偏偏还让你没法反驳。”他语气里有点不爽,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专业领域权威的无奈认可。
阿吉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眼睛还盯着苏沐消失的地方,闪烁着极度好奇的光芒:“亚空间碎片诊所!单向信息传递的鸦羽符!这技术原理是什么?能量锚定?还是基于意识映射的坐标屏蔽?老大!能让我看看那羽毛吗?就一眼!我保证不拆!”他试图去扒拉墨白的手,被墨白一个冰冷的眼神冻在原地。
“吵什么吵!”老铁砧一巴掌拍在阿吉后脑勺上,“没看人家正不爽吗?一边待着去!”他转向墨白,语气稍微缓和了点,“行了,小子。‘鸦语者’虽然人不咋地,但招牌硬得很。她说能治,那小鬼大概率就死不了。你在这儿摆脸色也没用。”
这时,坐在角落的小瞳轻轻放下水杯,小声开口,像是在安慰墨白,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林幽哥哥……去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那里的‘声音’……很平稳,没有这里的……嘈杂和刺痛。”她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静滞庭园”的一丝模糊特质。
磐岩也走了过来,巨大的身躯像一堵可靠的墙,他瓮声瓮气地总结道:“不管咋说,人暂时安全了就是好事。墨白小子,你也别太绷着了。那医生话说得难听,但理是那个理。你得空,还真得琢磨琢磨怎么把你那身‘煞气’收一收。”他指了指墨白之前尝试控制力量时,周围金属零件上那些光滑的切割痕迹和缺失的部分,“不然下次谁受伤,你可能真帮不上忙,还得添乱。”
墨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磐岩的话简单直接,却和苏沐的警告异曲同工,都戳中了他最核心的问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鸦羽符,又抬眼扫过周围——老铁砧的不耐烦里藏着一点关心,阿吉旺盛的好奇心,小瞳的虚弱与敏感,磐岩的朴实提醒。
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避难所,充满了油腻、嘈杂和不靠谱,却也存在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与苏沐那个绝对洁净、绝对隔离的“静滞庭园”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鸦羽符仔细地贴身收好。再抬起头时,眼中的冰寒并未融化,却多了一丝明确的焦点。
他没有回应任何人的话,而是径直走向那堆废弃金属零件。再次拿起一块扭曲的钢板,闭上眼睛,全副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又一次极度艰难且危险的力量控制练习。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专注,也更加沉默。
无形的空间之力如同最锋利的丝线,在他意念的艰难牵引下,小心翼翼地在钢板上游走。
失败。一道深深的切痕几乎将钢板分成两半。 再失败。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地消失。 继续。
汗水再次从他额角渗出,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老铁砧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转头又对着阿吉吼:“臭小子!别看了!过来帮老子把这个能量回路给整明白了!妈的,‘鸦语者’那套玩意儿是厉害,老子这儿也不差!”
阿吉悻悻地收回目光,嘴里嘟囔着“小气”“看看又不会坏”,但还是乖乖地凑到了控制台前,很快又和老铁砧吵吵嚷嚷地争论起来。
小瞳重新捧起水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望着墨白刻苦而沉默的背影,浅灰色的瞳孔里思绪飘远。
磐岩打了个哈欠,重新坐回门口,抱着他的盾牌,继续履行他“门神”的职责,虽然眼皮又开始慢慢耷拉下去。
修理厂再次恢复了它的“日常”,油腻、嘈杂、充满了粗口和金属碰撞声。
但某种微妙的改变已经发生。
治疗的不仅是林幽,还有这支临时小队彼此间粗糙却逐渐形成的联结,以及每个人面对自身困境时的姿态。
墨白指间溢散的一缕微弱黑芒,这一次,没有撕裂金属,只是在其表面留下了一道发丝般纤细、几乎看不见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