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神祭还有三日,镇上的石板路已经被洒了新砂,踩上去沙沙响。青瑶抱着叠红灯笼往祠堂走,指尖蹭过灯笼上绣的松柏纹,针脚细密得像模子刻出来的——这是她和绣坊的王婶熬了两个通宵的成果,三十盏灯笼要挂满祠堂前的老槐树。
“瑶丫头,帮我扶下梯子!”张猎户站在祠堂门口,正踮脚往门楣上钉横批,手里的木槌晃悠着,吓得青瑶赶紧丢下灯笼跑过去扶稳梯子腿。“张叔,您慢着点,横批歪了!”她仰头喊,阳光晃得眼睛发花,却看见横批上“风调雨顺”四个金字,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墨尘扛着捆艾草从巷口过来,肩膀上还落着片槐树叶。“李伯说山神祭得挂艾草驱邪,我多割了些,分你半捆挂灯笼上?”他把艾草往青瑶怀里一塞,艾草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扑了青瑶满脸。
“先帮张叔扶梯子!”青瑶把艾草往廊柱上一靠,转身看见墨尘已经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正往灯杆上缠红绳。他的手指长而稳,红绳在他掌心绕出整齐的圈,比王婶教的法子还利落。张猎户在梯子上看得直点头:“墨小子这手艺,不去绣坊当师傅可惜了!”
墨尘耳尖一红,手里的红绳差点打结。青瑶笑着解围:“他也就这点能耐,上次编竹篮还把竹篾戳到手了呢。”墨尘瞪她一眼,却把缠好的灯笼往她面前凑:“总比某人强,缝灯笼穗子把针扎进指腹,血珠滴在穗子上,还说要当‘血色红梅’的新样式。”
“你!”青瑶伸手去抢灯笼,却被墨尘举得老高,两人围着祠堂的柱子追闹,撞得廊下的艾草沙沙响。张猎户在梯子上哈哈大笑:“瞧瞧这俩孩子,比我家那捣蛋鬼还能闹!”
正闹着,李伯背着个布包来了,包里露出半截桃木剑——是给山神祭准备的法器。“别闹了,”他板着脸,却掩不住眼里的笑,“青瑶,把这袋桂花糕给祠堂后的婆婆送去,她眼睛不方便,昨天还念叨着想吃甜的。墨尘,跟我去仓库搬祭台用的供桌,记得垫块布,别刮花了桌面。”
青瑶拎着桂花糕往祠堂后巷走,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鞋底黏糊糊的。路过杂货铺时,老板娘探出头喊:“瑶丫头,你订的糖人做好了!是按你说的‘山神骑虎’样式捏的,快来拿!”玻璃柜里,那糖人金灿灿的,山神的胡须飘得长长的,老虎的尾巴翘得老高,青瑶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化了。
后巷的老槐树底下,瞎眼婆婆正坐在竹椅上捻线,手里的麻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是瑶丫头吧?”婆婆耳朵尖,听见脚步声就笑了,“这桂花糕的香味,隔着三条街都闻得到。”青瑶把糖人插在婆婆的竹凳旁,帮她把线穿过针眼:“婆婆,山神祭那天我扶您去前排看,张叔说给您留了位置。”
“好,好,”婆婆摸着糖人的尾巴,笑得满脸皱纹都堆起来,“那年你爹娘还在时,总带你来给我送糖人……墨小子也跟着,手里总攥着把小木剑,说要保护你。”
青瑶的心忽然软了下,抬头看见墨尘正从仓库出来,肩上扛着块红布,大概是盖供桌用的,红布边角扫过他的侧脸,像抹胭脂。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望过来,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了把碎金。
回到祠堂时,供桌已经摆好了,墨尘正用软布擦着桌面的雕花,李伯在旁边摆香炉,张猎户把最后一盏灯笼挂上老槐树,风一吹,三十盏灯笼轻轻晃,把“风调雨顺”的横批映得更亮了。青瑶把糖人放在供桌最中间,忽然觉得,这忙乱的日子,就像灯笼里的烛火,看着闹腾,却暖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