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芦花掠过祠堂的灰瓦,青瑶正蹲在廊下翻晒去年的玉米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回头时,只见墨尘手里捏着半截断裂的木簪,簪头的梅花雕纹碎了一小块,正皱着眉往地上看。
“怎么了?”青瑶放下手里的木耙走过去,那木簪她认得,是墨尘娘生前留给他的,平时总别在腰间的布带上,虽不起眼,却从没离过身。
墨尘指尖捏着断口,声音有点闷:“刚才修祠堂的门栓,不小心被木屑绊了一下,簪子撞在门轴上……”他捡起地上的碎块,拼了拼,缺口还是很明显,“算了,反正也用了这么多年。”
青瑶却捡起断簪看了看,簪身虽裂了道缝,但主体还在,只是雕纹处缺了个角。“能修好的,”她指着后院那棵老槐树,“树汁不是能粘木头吗?去年你用它粘好过半只木碗,忘了?”
墨尘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倒记得清楚。”他往老槐树那边看了看,树干上还留着去年凿开取汁的小口子,已经结了层深色的疤,“行,那就试试,粘不好也不碍事。”
两人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槐树下,青瑶用小刀小心地刮掉簪子断口的毛刺,墨尘则用凿子轻轻在树干上钻了个小孔,透明的树汁慢慢渗出来,像凝固的眼泪。“慢点凿,别弄伤了树。”青瑶叮嘱着,指尖沾了点树汁,黏糊糊的,却带着股清苦的草木香。
“知道,”墨尘的动作放得更轻,“这树比祠堂的年纪还大,上次台风都没吹倒,可得护着点。”他忽然想起什么,“小时候我娘总说,这树通灵性,谁要是对它好,丢个愿望在树洞里,说不定能实现。”
青瑶眼睛亮了:“真的?那我要丢个愿望。”她从兜里摸出颗光滑的鹅卵石,用红绳系好,想了想,又在石头上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安”字,踮起脚塞进树干的老树洞里——那树洞是多年前被雷劈出来的,深不见底。
墨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摸出枚铜钱,是去年在河边捡的,边缘都磨圆了,他攥在手里焐了会儿,也丢进了树洞。“你许了什么愿?”青瑶好奇地问。
“说了就不灵了。”墨尘笑着避开,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断簪,往断口处抹树汁,“快帮忙扶着,等树汁凝固了就好。”
青瑶赶紧按住簪子的两端,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像被树汁粘住似的,都没立刻移开。秋风卷着芦花飘过来,落在墨尘的肩头,青瑶伸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见他耳尖红了,自己抬手胡乱拍了拍,芦花却飞得更远了。
树汁凝固得很慢,两人就坐在树下闲聊。墨尘说起小时候爬这棵槐树掏鸟窝,被他娘追着打,裤腿勾破了个大洞,回家还得假装是被狗撕的;青瑶则想起娘教她用槐花做糕,说花瓣要选刚开的,带着点露水才甜,可惜去年槐花盛开时,娘已经不在了。
“今年槐花落的时候,我教你做糕吧。”墨尘忽然说,“我娘以前也会,就是味道不如你娘做的香。”
青瑶点头,眼眶有点热:“好啊,还要加核桃碎,我娘说那样更有嚼劲。”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槐树根须上,像系了道解不开的结。墨尘拿起粘好的木簪看了看,断口处虽留下淡淡的痕迹,但总算能重新别在腰间了,他把簪子递给青瑶:“你帮我别上吧,我总弄不好。”
青瑶接过簪子,指尖穿过他的发丝时,不小心碰到他的后颈,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她屏住呼吸,把簪子稳稳别在布带上,退后一步看了看:“挺好看的,比之前还多了道‘记号’呢。”
墨尘摸了摸簪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用芦花编的小篮子,巴掌大小,篮沿还缀着两朵干芦花。“刚才趁你低头刻石头时编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装小零碎用。”
青瑶接过来,篮子编得不算精致,却很结实,芦花的软毛蹭在手心,痒痒的。她把刚才系着红绳的鹅卵石从树洞里拿出来,放进小篮子里:“这样就不会丢了。”
晚风渐凉,芦花在暮色里飞成一片白,像谁撒了把碎雪。墨尘收拾好工具,青瑶拎着芦花小篮子,两人并肩往祠堂走,影子在石板路上挨得很近,偶尔碰在一起,又像被风吹动的芦花似的,轻轻分开。
“对了,”青瑶忽然想起,“明天去看看那几只小兔吧,不知道母兔回去没。”
墨尘点头:“再带点胡萝卜,昨天挖的那些挺嫩的。”
芦花还在飞,落在祠堂的瓦上、石阶上,也落在两人相携的手背上,像给这寻常的日子,撒了层温柔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