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密了,院门外的路渐渐被填平,只剩下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雪地里慢慢模糊。墨尘扫完雪回来,鼻尖冻得通红,进门就搓着手喊:“这雪怕是要下一夜,林伯今晚要不就在这儿歇着吧?西厢房收拾一下还能住。”
林伯正坐在灶膛边抽着旱烟,闻言磕了磕烟锅子,笑眯了眼:“也好,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烤火,不如在这儿凑个热闹。”他指了指墙角的柴火堆,“这些够烧到后半夜不?不够我去柴房再抱些来。”
“够够够,”青瑶从里屋抱出床厚棉被搭在椅背上,“我刚把西厢房的炕烧上了,林伯您晚上睡热炕,保管暖和。”她转身往灶里添了根粗柴,火光“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脸上暖融融的,“墨尘,你去把那坛埋在桂花树下的酒挖出来呗?去年秋天封的,现在喝正好。”
墨尘眼睛一亮,抄起墙角的小铲子就往外跑,雪沫子顺着裤脚往里钻也顾不上拍。青瑶倚在门框上看他在桂花树下扒雪,忽然想起去年封酒时的情景——那时桂花落得正好,她捡了满满一篮,一层桂花一层酒地铺进坛子里,墨尘还非要往里面塞个红绸包的小石子,说“这样酒里就藏着星星了”。
“挖着了!”墨尘抱着酒坛进来时,雪水顺着坛身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他把坛子放在桌上,找了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泥封,嘴里还念叨:“慢点慢点,别把红绸子划坏了……”泥封裂开的瞬间,一股混着桂花香的酒气漫出来,林伯抽着烟猛吸了两口:“好家伙,这香味,够醇!”
青瑶找出三个粗瓷碗,墨尘拎着坛子往碗里倒,酒液琥珀色,还飘着点细碎的桂花。“少倒点,”青瑶伸手拦他,“这酒烈,抿着喝才香。”
林伯端起碗抿了一口,眯着眼点头:“不错不错,比镇上酒坊的强。桂花的甜裹着酒香,后劲肯定足。”他看向墨尘,“小子,你俩这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比我这老头子会折腾。”
墨尘挠挠头,把自己的碗往青瑶那边推了推:“她主意多,说什么‘雪夜宜饮酒,饮酒宜围炉’,非要弄这些名堂。”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给青瑶夹了块刚烤好的红薯,“快吃,不然凉了。”
红薯是下午在灶膛里埋着的,剥开来金灿灿的,甜汁顺着指尖流。青瑶吹了吹,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还是含糊道:“林伯,您尝尝这个,墨尘埋的红薯,说是什么‘煨炉三分甜’。”
“哟,还起了名字?”林伯接过红薯,笑着打趣,“那我可得好好品品,这‘三分甜’到底甜在第几口。”他吃着红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青瑶,“差点忘了,你娘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什么旧物件。”
青瑶打开布包,里面是个银锁片,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边缘都磨得发亮了。她指尖抚过锁片上的纹路,忽然红了眼眶:“这是我小时候戴的……我娘总说,戴着它走夜路不撞邪。”
墨尘默默往她碗里添了点酒,轻声说:“别多想,明天天气好了,咱们去看她?”
青瑶点点头,把银锁片攥在手心,酒气混着桂花香漫上来,心里的涩意淡了些。灶膛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满屋子暖烘烘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的像在说悄悄话。林伯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说起青瑶小时候总爱跟在墨尘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墨尘上树掏鸟窝,她就在树下举着布兜等,结果鸟没接着,倒接了一兜落叶”。
“哪有!”青瑶脸一红,反驳道,“明明是他掏不着鸟窝,还摔了一屁股泥,我给她擦的时候还骂我手重!”
墨尘笑着喝了口酒:“那不是怕你把我裤子擦破了吗?那可是我爹新做的蓝布裤。”
“就知道护着你的破裤子!”
“总比你把胭脂抹在我袖子上强,被我娘看见,还以为我在外面野得学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林伯在旁边笑得直咳嗽,灶膛里的柴“噼啪”响,窗外的雪簌簌落,酒坛里的酒慢慢浅下去,碗底的桂花却越积越厚,像藏着一整个秋天的暖。
夜深时,雪总算小了些。墨尘去西厢房给林伯铺床,青瑶收拾碗筷,看见桌上的银锁片,忽然想起什么,往墨尘的口袋里一摸,掏出个小小的红绸包——正是去年封酒时他塞进去的石子。“你还真把这玩意儿留着啊?”她笑着抛了抛石子,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石子上的反光晃了眼。
“当然,”墨尘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石子,重新包好放进她的口袋,“我说过,里面藏着星星,能保佑你平安。”他低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灶膛的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就像这银锁片一样。”
青瑶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刚想说点什么,院门外传来林伯的咳嗽声,两人赶紧分开,青瑶红着脸往灶房跑:“我再去添点柴!”
墨尘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屋里的炉火旺,酒香浓,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暖意,好像再大的风雪,也吹不散这满屋子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