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格物学”的名号如同一颗火种,在张承、赵友直等人心中点燃了前所未有的激情与归属感。然而,林弈深知,仅凭一腔热血与一个响亮的名头,远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这条注定崎岖的道路上走下去。激情需要转化为行动,理念需要落地为规划。
月色依旧清朗,石桌上的残羹冷炙已被撤下,换上了清茶。众人的兴奋稍缓,目光却更加专注地投向林弈,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引。
林弈轻呷了一口微涩的茶水,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期盼的脸,声音沉稳而清晰:“诸位,既立‘格物’之志,便不能空谈。需有章法,有谋划,方能聚沙成塔,积水成渊。我有些粗浅想法,与诸位商议。”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正襟危坐。
“其一,曰‘互通有无,资源共享’。”林弈伸出第一根手指,“我辈寒门,所缺者,非仅资财,更是眼界与门路。从今日起,凡我等同道,所得书籍,无论经史子集,亦或农工算医之杂学,皆可互相借阅抄录。赵兄沉稳善思,可负责整理、登记书目,拟定借阅章程,务必使每一本书都能物尽其用。”
赵友直闻言,眼中闪过郑重之色,立刻拱手:“林兄放心,友直必当尽心竭力,建好这‘格物书库’!”他本就细心,此事交予他,再合适不过。
“此外,”林弈继续道,“各人家乡风物、见闻轶事,乃至官府告示、市井流言,凡觉有用者,皆可记录分享。张兄交游广阔,性情豪爽,可多留意各方信息,汇集于此,由钱兄负责整理甄别。须知,格物离不开察世情,许多道理,往往藏于细微之处。”
张承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定把各处消息打探得明明白白!”钱多宝也眼睛发亮,他机灵善辩,整理信息正是长处,连忙应下:“林兄高见!信息亦是资源,小弟定仔细梳理,不负所托!”
“其二,曰‘分工协作,各展所长’。”林弈伸出第二根手指,“格物之学,包罗万象,非一人所能穷尽。我等当依各自兴趣与禀赋,择一方向,深入钻研。”
他看向孙毅:“孙兄出身农家,熟知稼穑,性情坚韧,可专研农学。不仅读《农桑辑要》,更要观察天时地利,记录作物生长,尝试育种、施肥、除虫之法,总结成败经验。他日若能得一增产良法,便是功德无量。”
孙毅原本因自己不擅文辞而有些自卑,此刻听到林弈将他熟悉的农事提升到“学”的高度,并委以重任,顿时激动得脸色涨红,重重抱拳:“是!林兄!我……我一定好好琢磨这地里的学问!”
接着,林弈又看向一位平日对数字颇为敏感、曾自学过《九章算术》的学子:“周兄精于算学,此乃格物之基础,度量权衡、水利工程、乃至商贾经济,皆离不开算。周兄可继续深研算学,并尝试将其用于解决实际问题,譬如田亩测量、粮仓容积计算等。”
周姓学子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应下。
“至于水利、匠造、医药等领域,”林弈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可根据自身情况,先行涉猎,日后若有同道加入,再行细分。我本人,则于经义策论之外,会多关注这诸般学问之间的联系与整合。我等定期聚会,不仅交流诗文,更要汇报各自研究心得,互相质疑,共同进步。如此,方能真正将格物之学落到实处,而非空谈。”
这番分工,既考虑了各人特长,又赋予了明确的职责和目标,让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在这个团体中的独特价值和发展方向,心中顿时充满了干劲和归属感。
“其三,亦是眼下最紧要之事,”林弈神色转为凝重,“便是这科举之路。院试在即,其后还有乡试、会试。功名虽非我辈最终所求,却是当下安身立命、施展抱负不可或缺的阶梯。我等必须相互扶持,共渡难关。”
他沉声道:“日后,凡有新的时文范文、考官喜好信息,必须共享。备考期间,可定期聚在一起模拟考校,互相批改文章,查漏补缺。若有人经济拮据,众人当量力接济。若遇外界打压构陷,则需同气连枝,一致对外!我等在学问上是同道,在科场上便是最坚实的盟军!”
“这是自然!”张承大声道,“谁要是敢欺负咱们的人,我老张第一个不答应!”
赵友直也郑重道:“林兄所言极是。科场亦是战场,独木难支,唯有同心,方能行稳致远。”
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交流间,已然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林弈最后总结道:“眼下,我等根基尚浅,一切需低调行事。可先以‘文会’或‘诗社’之名维系,掩人耳目。待日后取得功名,或有合适契机,再图更大发展。诸位需谨记,格物之路,在于持之以恒,在于脚踏实地。不必急于求成,但求日有所进。”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前路漫漫,愿与诸君,携手同行,格物致知,不负此生!”
“携手同行,格物致知,不负此生!”众人齐声应和,声音虽不高,却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月光下,一个有着共同理念、初步分工、明确目标和深厚情谊的萌芽组织,已然成型。它不再仅仅是意气相投的友人小聚,而是有了灵魂(格物学)、有了骨架(分工协作)、有了血脉(资源共享与互助)的潜在势力。
林弈看着眼前这群被点燃了理想之火、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同伴,心中豪情涌动。
他知道,这只是蓝图绘就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也需要吸纳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才。但今夜,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他已经为“林氏格物学”乃至自己未来的事业,打下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
一张关于未来的宏伟蓝图,已然在他心中,缓缓展开。而实现这蓝图的征程,将从这青州府城,从这群寒门学子开始,悄然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