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一骑快马冲破晨雾,八百里加急直抵京城。
当那份装帧朴素的奏章呈上御案时,早朝刚进行到一半。皇帝原本慵懒地倚着龙椅,直到翻开奏章附录的《山北县治理实录》,突然坐直了身子。
“众卿可知,”皇帝的声音在金銮殿回荡,“北疆有个山北县,今年赋税增收四倍,百姓负担反减三成?”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户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这必是地方官虚报政绩...”
“虚报?”皇帝命内侍将奏章传阅,“你们看看这《石洼村变化记》,看看这些百姓的联名证言!”
当那本字迹歪斜的册子在大臣手中传递时,质疑声渐渐消失了。工部尚书捧着册子的手在发抖:“这...这水利工程的造价,竟比官价低了七成?”
更让人震惊的是随奏章呈上的实物——一袋饱满的红薯,一套精巧的竹器,几包色泽诱人的果脯。皇帝亲自掰开红薯尝了尝,点头赞道:“甘甜如饴。”
三日后,御前会议专门研讨山北县案例。当听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时,老丞相颤巍巍起身:
“老臣活了七十岁,只在古籍中读过这般景象!”
最让朝野震动的,是核查报告中记录的细节:
“全县无一流民,反吸纳周边流民三千余。”
“新建学堂二十七所,幼童皆可入学。”
“工坊盈利反哺民生,百姓自建义仓。”
皇帝在宫中踱步整夜,黎明时分,他召来翰林院掌院:
“拟旨!赐山北县‘天下模范’匾额,令各州县效仿其法!”
圣旨传出时,正值腊月十五。当钦差仪仗抵达山北县城时,全城百姓跪迎圣旨,却没有寻常的惶恐,只有发自内心的欢喜。
“...山北知县林弈,治县有方,政绩卓着。特赐‘天下模范’匾额,擢升从六品,仍掌县事。望天下州县,效此楷模...”
钦差宣读圣旨时,目光不时扫过道旁整齐的街巷、精神饱满的百姓,终于明白这份殊荣从何而来。
御赐匾额揭开红绸时,全场寂静。那四个鎏金大字在冬阳下熠熠生辉,仿佛凝聚着一个时代的理想。
“吾皇万岁!”林弈率众叩拜,声音哽咽。
但更让人动容的是百姓的反应。他们没有高呼万岁,而是默默擦着眼泪。张老伯跪在地上,反复抚摸着匾额的木纹,老泪纵横:
“咱们山北县...终于...终于...”
消息像春风般传开。周边州县纷纷派人来学习,连江南的富庶之地都派来考察团。山北县一时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面对潮水般的赞誉,林弈却格外清醒。他在县衙立下新规:
“凡有来学习者,须先走访民间,听百姓真言。”
“所有治理经验,无偿传授,不得藏私。”
“接待从简,不得扰民。”
这些规矩让某些想走形式的官员碰了软钉子。但也让真心求教的人受益匪浅——他们看到的是真实的粮仓,是百姓自发的拥戴,是工坊里实实在在的产出。
腊月二十三,皇帝特使再次到来。这次带来的是一道密旨:
“朕闻尔县童子皆能识字,老者皆有所养。望善加保持,为天下先。”
随密旨而来的,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皇帝亲笔题写的《山北谣》:
“昔闻山北地,今成天下模。
仓廪实且足,道路平且舒。
童子诵诗书,白首有所抚。
但得州县效,何愁民不苏?”
这首诗很快传遍全县。学堂的孩子们将它编成歌谣,工坊的工匠将它刻在竹器上,连市井小贩都能背诵几句。
年关将至时,山北县收到了一份特别的“年礼”——各地送来的谢礼。有遭灾州县感谢他们传授抗旱技术,有贫困州县感谢他们赠送粮种,更有许多百姓自发寄来的土产。
最珍贵的礼物来自一个江南老儒。他托人送来一副对联:
“政通人和,非止山北
风清气正,当效天下”
林弈将这副对联挂在县衙正堂,每日出入都能看见。
除夕夜,山北县举办了最隆重的庆典。御赐匾额被安放在城楼正中,四下灯火通明。百姓们载歌载舞,每个节目都在诉说着这一年的变化。
子时将近,林弈登上城楼。望着脚下欢庆的海洋,他想起半年前那个破败的山北县,恍如隔世。
“老爷,”赵小乙低声问,“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弈的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望向远方:
“模范二字,不是终点,是起点。我们要让山北县,永远配得上这块匾额。”
正月初一,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御赐匾额上时,山北县已经开始了新的征程。工坊照常开工,学堂准时上课,连水利工程都没有因节日停工。
来往的客商发现,这个“天下模范县”没有沉浸在荣誉中,反而比以往更加努力。百姓们说得实在:
“皇上给咱们这么大的脸,咱们得更争气才行!”
冰雪消融时,山北县迎来了第一批长期定居的江南士人。他们不是来经商,而是来求学——要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桃源之地。
而林弈,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未来。御赐匾额挂在城头,更像是一面镜子,时刻照着他的为政之道。
在这个春天,“天下模范”四个字,不仅是一份荣耀,更成了一副重担。但山北县的百姓,愿意与他们的知县一起,担起这份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