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市第一医院，门诊楼里仍挤满了人，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中药的苦涩在走廊里弥漫，挂号处的队伍像条蜿蜒的蛇，偶尔传来孩童的哭闹与护士的叮嘱。而位于行政楼三层的副院长办公室，却透着与楼下截然不同的安静 —— 百叶窗斜斜拉着，将午后的阳光切成细碎的金片，落在红木办公桌的文件堆上。
李刚坐在真皮办公椅上，手指捏着一支银色钢笔，正低头整理桌上的 “三甲医院复审材料”。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眉头微蹙，时不时抬手揉一下太阳穴 —— 昨晚几乎没合眼，脑子里总盘旋着王大爷躺在病床上的模样，还有那本藏在床头柜抽屉里的笔记本。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洇出一小团墨渍，他烦躁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心里暗咒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
“咚咚咚 ——”
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李刚猛地抬头，喉结滚了滚，下意识地把桌上的一份 “患者隐私档案” 往文件堆里塞了塞，才扯出一抹还算平和的笑：“请进。”
门被推开的瞬间，两股冷意顺着门缝钻了进来。陆沉走在前面，深灰色警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眉头拧成一道深痕，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落在李刚脸上。跟在后面的苏衍则提着一个黑色文件袋，指尖捏着袋口，指节泛白，脚步轻却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李刚的心跳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李刚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钢笔，指腹泛得发白：“陆警官、苏警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之前王大爷的案子有进展了？” 他刻意把 “王大爷” 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不敢看两人的眼睛，目光飘向窗台上那盆有些蔫的绿萝。
陆沉没绕圈子，从苏衍手里接过文件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逮捕证，“啪” 地拍在李刚面前的办公桌上。红色的印章在白纸上格外刺眼，“逮捕证” 三个黑体字像重锤，砸得李刚浑身一震。
“李刚，” 陆沉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七十九条规定，依法对你执行逮捕。请你配合。”
李刚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从脸颊到脖颈都变得煞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猛地站起来，又踉跄着坐回椅子上，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抖：“不…… 不可能！我没有杀人！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触碰逮捕证上的字迹。
苏衍上前一步，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昨晚凌晨三点十七分，医院监控拍到你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进入了王大爷的病房，停留了整整二十分钟。你说你是去看他的病情，可王大爷当时处于半昏迷状态，护工十分钟前刚查过房，他的生命体征一切平稳。你深夜过去，到底做了什么？”
“我…… 我就是担心老同事，” 李刚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向办公桌的一角，像是在努力回忆编造的理由，“王大爷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我之前跟他共事过几年，知道他睡眠不好，所以凌晨起来处理紧急文件时，顺便去看看他…… 我真的没做什么！” 他说着，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甲掐进了掌心。
陆沉弯腰拿起桌上的逮捕证，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 —— 封皮上印着 “市一中教职工专用” 的字样，边角已经磨损，纸页有些发脆。他把笔记本翻开，放在李刚面前，指着其中一页用蓝墨水写的字迹：“这是王大爷的笔记本，他在里面记录了十年前的事 ——2014 年 9 月 12 日，你当时是王涛的助理，帮他把掺了‘三唑仑’的矿泉水递给了张磊，导致张磊昏迷，随后被王涛转移。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三唑仑” 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碎了李刚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眼神里的慌乱变成了绝望。他盯着笔记本上熟悉的字迹，那是王大爷的笔锋，一笔一划都记着他最想掩盖的过去。几秒钟后，他突然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是我…… 是我杀了王大爷……”
苏衍递过去一张纸巾，声音稍微缓和了些：“为什么要杀他？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身体不好，对你构不成威胁。”
李刚接过纸巾，却没有擦眼泪，任由泪水顺着指缝滴在裤子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因为他要公布真相…… 十年前，我刚毕业，在宏业染料厂当王涛的助理，他是厂长的侄子，手里握着我的实习鉴定。那天他让我去买‘三唑仑’，说要‘教训教训’张磊 —— 张磊当时发现了染料厂偷排废水的事，要去举报。我不敢不做，他说要是我不配合，就不让我毕业，还会让我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纸巾，指节泛白：“我买了药，帮他把药掺进张磊的水里。张磊喝了之后没多久就晕了，王涛把他装进后备箱，我不知道他最后把人弄去了哪里。后来我辞了职，拼命复习，考上了医科大学，一路读到博士，进了市第一医院，从住院医做到副院长，我花了十年才走到今天…… 我以为那件事早就被忘了，可王大爷突然找到我，说他当年看到了我给张磊递水，还查到了王涛的事，要把所有真相都交给警方。”
“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前途，” 李刚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又涌了上来，“我求他，给他钱，可他说他要给张磊一个交代。我没办法…… 那天晚上，我趁着护工换班的间隙，用注射器给他的静脉输液里加了过量的‘氯化钾’…… 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陆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依旧严肃：“你和之前的‘符号案’有没有关系？孙强、陈默，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孙强…… 我认识他，” 李刚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他是陈默的表哥，十年前也在宏业染料厂上班，负责仓库管理。去年他因为盗窃被判了刑，在监狱里给我写过信。”
“信里写了什么？” 苏衍追问，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他说他知道十年前的事，” 李刚的声音又开始发颤，“他在信里威胁我，说要是我不帮他做一件事，就把我帮王涛下毒的事捅出去。他让我杀了王大爷，说王大爷手里有证据，留着迟早是个麻烦。他还说，只要我杀了王大爷，他就永远不会提十年前的事，让我安安稳稳当我的副院长…… 我当时慌了神，一想到自己十年的努力要毁于一旦，就答应了他……”
“除了孙强，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比如符号案里的凶手，是不是还有人知道十年前的事？” 苏衍继续问，眼神紧紧盯着李刚，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李刚摇了摇头，双手无力地摆了摆：“没有了…… 我真的就知道这些。孙强没跟我提过其他人，我也不知道符号案的事。我杀了王大爷之后，一直躲着，不敢跟任何人联系……”
审讯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行政楼里的灯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会议室还亮着灯。陆沉和苏衍坐在长桌的两端，桌上摊着厚厚的案件资料 —— 王大爷的尸检报告、十年前宏业染料厂的工商档案、孙强的服刑记录，还有符号案受害者孙强、陈默的照片。
陆沉拿起一杯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算上王大爷，已经有四个受害者了 —— 张磊失踪，陈默被焚尸，孙强死于符号谋杀，现在王大爷又被李刚杀害，全都是因为十年前的事。”
“陈默虽然死了，但孙强还在监狱里，而且他能联系到李刚，说明他在外面还有人脉，” 苏衍手指点着桌上的资料，眼神凝重，“十年前的事牵扯到宏业染料厂的偷排和张磊的失踪，知道真相的人肯定不止这几个。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这些人，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陆沉放下咖啡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得立刻整理十年前和市一中、宏业染料厂有关的人员名单 —— 市一中是张磊当时的工作单位，宏业染料厂是王涛和孙强的任职地，这两个地方肯定有知情人。然后逐一排查，确定谁还有危险，安排人手 24 小时保护。”
“另外，孙强在监狱里的联系人也得查，” 苏衍补充道，“他能给李刚寄威胁信，还能指使别人杀人，说明他在监狱里没闲着。我们得联系监狱管理局，调阅他的会见记录和通信记录，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接下来的三天，重案组的队员们几乎没合过眼。他们分头行动，一边联系市教育局和工商局，调阅十年前市一中的教职工名单和宏业染料厂的员工档案；一边走访当年的知情者，从退休员工的口述中筛选线索。最终，他们整理出一份五人的 “高危名单”—— 市一中的退休校长赵明德、宏业染料厂的退休工人刘建国、医院的退休护士周桂兰、当年宏业染料厂的会计张秀莲，还有张磊的妹妹张婷。
“赵校长当时是市一中的教导主任，张磊失踪前跟他反映过染料厂偷排的事；刘建国是染料厂的老工人，亲眼见过王涛把昏迷的张磊装进后备箱；周护士十年前在市医院实习，给张磊处理过‘突发昏迷’的急诊，后来被王涛压下了病例；张会计知道染料厂的财务漏洞，可能和偷排有关；张婷一直在找哥哥，手里可能有张磊留下的证据。” 苏衍把名单递给陆沉，手指在 “赵明德” 的名字上停了停，“赵校长独居，住在老城区的家属院，小区没有物业，安保措施差，是最危险的。”
陆沉立刻安排人手：“让小李和小王去保护赵校长，24 小时轮班，白天伪装成小区里的快递员，晚上在楼下巡逻；老陈和小吴去保护刘建国，他住在工厂宿舍，人多眼杂，注意别暴露身份；周护士和张会计那边也安排两个人，张婷在外地，联系当地警方协助保护。”
队员们迅速到位，而危险也在第五天晚上悄然降临。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老城区的家属院静得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光线昏暗得只能照清脚下的路。凌晨一点，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小区围墙外翻了进来，动作轻盈得像只猫。他穿着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鞘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骷髅头挂件 —— 那是孙强的标志性饰品。
黑衣人贴着墙根，快步走到赵校长家所在的单元楼前。他抬头看了看三楼亮着的小夜灯，确认赵校长还在屋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抓住墙角的排水管，双脚蹬着墙面，一点点往上爬。排水管年久失修，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他爬到二楼窗台，准备翻进三楼阳台时，两道手电筒的光束突然从单元楼两侧照了过来，紧接着传来小李低沉的喝声：“不许动！警察！”
黑衣人心里一惊，手一滑，差点从排水管上掉下去。他急忙松手，双脚落在地面，转身就想往围墙方向跑。可没跑两步，小王就从旁边的树后冲了出来，一个扫堂腿把他绊倒在地。黑衣人挣扎着想起身，小李已经扑了上来，按住他的后背，夺下他手里的匕首，冰冷的手铐 “咔嗒” 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老实点！” 小王按着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怒气。
黑衣人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 —— 他是孙强在监狱里的狱友，名叫李伟，因为抢劫罪被判了五年，三个月前刚刑满释放。
审讯室里，李伟坐在椅子上，双手戴着手铐，头垂在胸前。苏衍把一张孙强的照片放在他面前：“认识他吗？为什么要杀赵明德？”
李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头，声音沙哑：“我认识他，孙强是我狱友。他在监狱里跟我说，赵明德知道十年前的事，要是不除掉他，迟早会把我们都供出去。他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杀了赵明德，还说要是我不做，就找我家人麻烦…… 我刚出来，没工作，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孙强还跟你说过其他事吗？比如还有谁知道十年前的秘密，或者符号案的事？” 苏衍追问。
李伟摇了摇头：“没有…… 他就跟我说了赵明德的地址和作息，让我尽快动手。其他的事，他一句都没提。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符号案……”
苏衍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才让警员把他带下去。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 虽然抓住了李伟，但孙强在外面的人脉还没查清，十年前张磊的下落也还是个谜，这场围绕着 “秘密” 的杀戮，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