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的北京，夜幕降临得格外早，却丝毫压不住整座城市喷薄欲出的热闹与欢腾。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处处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混合着寒气和期待的暖意。
乔英子家此刻更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阔别已久的四家人终于再次齐聚一堂。
方圆、童文洁带着越发沉稳的林磊儿来了；黄芷陶和父母黄文新、陶悦一同到来，带来了精美的果篮；季胜利、刘静和依旧酷酷的但眉眼柔和的季杨杨也提着礼物进门。
客厅里瞬间挤满了人，熟悉的面孔，关切的眼神，热闹的寒暄，让坐在轮椅上的乔英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场景，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多人、这样轻松地聚在一起了。熟悉的是，那份流淌在彼此之间的、历经磨难后愈发深厚的温情，从未改变。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 那个总是最吵、最闹、最能活跃气氛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她知道他不会来，他远在南京，有重要的演出。但在这个阖家团圆的特殊夜晚，那份缺席感依旧变得格外清晰。
然而，这份失落很快被接下来的期待所冲淡。晚餐过后，他们将要一起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观看方一凡在南艺元旦晚会上的舞台剧直播。
这将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舞台表演，也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见证他在另一个领域的绽放。
“哎呀，人都到齐了！快！都快请入座！咱们边吃边聊，厨房里都准备好了！”乔卫东今天格外兴奋，脸上洋溢着红光，作为东道主，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
宋倩也笑着附和：“对对，都别站着了，菜都要凉了。英子，来...”
刘静和宋倩默契地一左一右，小心地扶着乔英子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
乔英子深吸一口气，借助着她们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向餐厅。她的步伐依旧不稳，但比之前已经有力了许多。大家的目光都温柔地追随着她，没有人催促，只有鼓励的眼神。
她被小心地安置在餐桌旁那张专门为她准备的、带着柔软靠垫和扶手的椅子里。这张椅子，是乔卫东特意找人为她定做的，能让她坐得更舒服，更安全。
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宋倩和童文洁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有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清蒸鲈鱼这样的硬菜，也有清淡营养的鸡汤、时令蔬菜，还有几道南京特色的盐水鸭、烤麸等，显然是顾及到了远在南京的方一凡的口味，这样似乎他也能参与到这场团圆宴中。
“来，大家都举起杯！”作为大家长的季胜利笑着站起身，端起酒杯，“难得咱们四家人又聚在一起，过去这一年都不容易，但好在，大家都平平安安，孩子们也都越来越好！这比什么都强！来，为了新年，为了更好的明天，干杯！”
“干杯！”
“新年快乐！”
所有人都笑着站起身，酒杯和饮料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洋溢着对新年的美好祝愿。
乔英子也端起了自己的温水杯，微微笑着，和大家一起庆祝。
晚餐的气氛热烈而温馨。
大人们聊着工作、生活、孩子的近况，感慨着时光飞逝，也憧憬着未来。孩子们这一桌则稍微安静些，但也在低声交流。
“英子，你最近感觉怎么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黄芷陶细心地给乔英子夹了一块容易咀嚼的鱼肉。
“嗯，好多了，谢谢陶子。”乔英子微笑着点头。
季杨杨则言简意赅地对林磊儿说：“听说你最近跟的那个项目很有前景。”
林磊儿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答：“是的，根据目前的数据模型推算，成功概率超过了百分之七十八点三，不过还需要进一步实验验证...”
乔英子听着，看着，慢慢地吃着东西。她参与得不多，但感受着这久违的热闹而温暖的家庭氛围，心底那片因为方一凡缺席而产生的小小空缺，渐渐被填满。
她知道，他们都在，他们的关心和支持从未离开。
席间，话题自然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即将开始的直播。 “凡凡这次演的是什么角色啊？”乔卫东好奇地问。
“听他说是个挺重要的角色，好像叫什么...《油漆未干》的片段？”方圆回忆着。
“对对对，”童文洁连忙点头，又是期待又是紧张，“这小子，平时没个正形，也不知道上台能不能行，可别给演砸了...”
“小姨，表哥肯定行的。”林磊儿认真地反驳，“他为了这个角色排练了很久，每天都很晚才回宿舍。”
“哎呀，我就是担心嘛..”童文洁嘴上说着担心，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季胜利笑着说：“凡凡那孩子有灵气，放得开，适合舞台。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刘静也温柔地说：“是啊，孩子们都在努力成长，真好。”
乔英子安静地听着大家对今晚演出的讨论，心里也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想象着方一凡在舞台上的样子，他会紧张吗？会忘词吗？灯光打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晚餐在热闹的闲聊中持续了很久。等到大家酒足饭饱，收拾完餐桌，时间也差不多接近直播开始了。
“快！快！直播快开始了！老乔，投影仪弄好了没？”童文洁最先着急起来，催促着。
“好了好了！早就调试好了！”乔卫东连忙应着，指挥着，“磊儿杨杨，帮忙把沙发挪一下，角度好点！英子，你就坐这儿，视野最好！”
大家一阵忙而不乱地准备，很快，客厅的灯光被调暗，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连接上了笔记本电脑。
南艺元旦晚会的直播页面已经打开，现场人声鼎沸，充满了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
所有人都找好了位置坐下，或沙发，或椅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幕布上。乔英子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位置，宋倩细心地给她背后又垫了一个软垫。
季杨杨和林磊儿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像是两大护法。整个客厅弥漫着一种类似家庭影院的期待感。
晚会节目一个接一个，歌舞、小品、乐器演奏...精彩纷呈。但大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低声交谈着，时不时看时间，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下一个应该就是了吧？”
“好像是，节目单上写的《油漆未干》选段。”
“哎哟，我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比我自己上台还紧张...”童文洁捂着胸口对方圆说。
方圆笑着拍拍她的手，“淡定，淡定，要相信儿子。”
终于，报幕员念出了《油漆未干》的名字。
瞬间，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住屏幕。
幕布亮起，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布景。几个演员陆续上场，说着台词。然后，侧幕条边，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方一凡！
他穿着一身略显滑稽、不合身的旧西装，头发被刻意抓得有些乱，脸上似乎还化了妆，让五官显得更立体。他完全不再是平时那个阳光跳脱的大男孩，而是带入了一种略显夸张、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底层小人物狡黠的状态里。
他一开口，台词清晰洪亮，带着符合人物性格的腔调，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投影仪工作的轻微风扇声和屏幕里传来的台词声。
乔英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方一凡。她几乎忘了呼吸。
台上的他，是如此的陌生，却又如此的耀眼。灯光追随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戏剧的张力。他完全沉浸在角色里，那些平日里觉得他吵闹的言行，此刻在舞台上却化为了恰到好处的表演能量。
他会在画家面前表现得卑微讨好，转身又露出算计的眼神；他会因为一点小钱而窃喜，动作幅度夸张却又不令人讨厌；他被拆穿时那副窘迫尴尬的样子，又让人忍俊不禁。
方一凡，天生就属于舞台。
“哇...”黄芷陶忍不住低声惊叹。
季杨杨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个赞赏的弧度。 林磊儿看得目不转睛。
大人们更是看得一脸惊喜和自豪。
“这小子...可以啊！”乔卫东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像那么回事！真像那么回事！”季胜利笑着点头。
童文洁已经激动得眼圈发红，紧紧抓着方圆的胳膊，小声说：“方圆，你看儿子...他演得真好...”
方圆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眼里满是骄傲。
乔英子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表演里。她看着他如何在舞台上挥洒自如，如何用肢体和语言塑造一个鲜活的人物，如何掌控观众的视线和情绪。
想起了他平时吐槽排练的辛苦，抱怨老师的严格，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些汗水浇灌出了怎样夺目的花朵。
一段高潮戏，方一凡饰演的角色情绪爆发，有大段的独白。他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低沉，充满了情感的力量，甚至能透过屏幕，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位观众的心里。
乔英子看着他因为投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听着他充满感染力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他做到了!
他真的在发光!
表演在一片掌声中结束。方一凡和剧组其他演员一起谢幕。他站在舞台中央，灯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喘息着，脸上洋溢着汗水和不加掩饰的、属于表演者的快乐与满足。他对着观众席鞠躬，抬起头时，目光似乎无意地看向了镜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疲惫却无比自豪的笑容。
仿佛隔空与他们对视。
“好！！”
“太棒了！！”
乔家客厅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比直播画面里的掌声还要响亮！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为远在南京的方一凡鼓掌喝彩！
“好儿子！太给我长脸了！”童文洁激动地抹着眼泪。
“真不错！这表演有层次！”乔卫东大声夸赞。
“凡凡真是吃这碗饭的料！”刘静笑着对宋倩说。
季杨杨难得表示佩服，林磊儿则开始认真分析舞台调度和台词处理。
乔英子没有站起来，她依旧坐在椅子里，仰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谢幕的身影，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极致的激动、骄傲、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看着他发光发热，看着他的梦想一步步照进现实，好像自己的某一部分也随着他一起站上了那个舞台。
宋倩注意到女儿的泪水，连忙蹲下来，担心地问：“英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乔英子用力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却努力扬起带着泪花的笑容，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没有..他演得太好了，我...我是高兴”
她抬起手，指向屏幕上那个正在鞠躬的身影，重复道，“他太好了...”
所有人都理解了她的眼泪，那是欣慰与骄傲的泪水。
童文洁走过来，抱了抱乔英子，“是啊，英子，他太好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直播结束后，客厅里的热烈气氛久久不散。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表演，对方一凡赞不绝口。
乔英子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方一凡发来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看到了？” 后面跟着一个紧张等待评价的小狗表情。
乔英子看着那条信息，看着周围还在热烈讨论的家人，含着眼泪，笑着打字回复， “嗯。看到了。光芒万丈。”
窗外，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而屋内，温暖与喜悦满溢。虽然有人缺席，但爱与骄傲，却通过一方屏幕，将南北两地紧密相连，共同迎来了充满希望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