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05年11月初,洛阳】
凛冬的寒意已悄然笼罩了东都洛阳,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然而,比天气更冷的,是悄然在朝野间弥漫开的一股焦虑与不安。
尽管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已成功平定河北,携大胜之威凯旋,但来自关中的那个惊人消息,却像一块巨大的寒冰,压在许多人的心头。
这一日,洛阳城外,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太子杨俨身着储君冕服,率领房玄龄、王珪、魏征等三省六部主要官员,以及大批宫廷侍卫,早已在官道旁搭建的迎驾亭内等候多时。
寒风卷起旌旗和众人的袍袖,发出猎猎声响。
远远地,地平线上出现了队伍的轮廓。
玄黑色的龙旗和隋字军旗在风中指引,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逶迤而行。虽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和连续征战,但队伍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容,甲胄在阴郁的天色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沉默而威严,带着一股沙场归来的肃杀之气。
“父皇回来了!”年轻的太子杨俨眼中露出激动和期盼,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他虽然奉命监国,处理政务已有段时日,在房玄龄等人辅佐下也日渐沉稳,但终究还是个少年,对父亲的归来充满了依赖和敬慕。
房玄龄、王珪、魏征等重臣则面色凝重。
他们早已通过急报知晓了陛下凯旋的消息,但也同样知晓了那个来自西面的、令人心悸的战报。
喜悦与忧虑交织,让这场迎接变得格外复杂。
队伍渐近,杨勇的身影出现在御辇之上。
他并未乘坐舒适的马车,而是骑着那匹神骏的御马,身披玄色绣金龙纹斗篷,内衬金甲,面容虽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与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深邃,如同鹰隼般扫过迎接的队伍,最终落在太子和众臣身上。
“儿臣恭迎父皇凯旋!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俨率先跪拜下去,声音清朗,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以房玄龄为首,黑压压的官员们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动了寒冷的空气。
杨勇勒住马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特别是在太子杨俨和几位重臣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他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
“平身。”杨勇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陛下!”众人起身。
杨勇走到杨俨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俨儿,起来吧。朕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也辛苦诸位爱卿了。”
“儿臣(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杨俨和众臣连忙躬身回应。
简单的迎接仪式后,杨勇并未过多停留城外。
銮驾起行,大军则由将领们安排,前往城外指定大营驻扎休整。
皇帝仪仗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进入洛阳城。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瞻仰天颜、欢庆胜利的百姓。
欢呼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陛下万岁!”
“陛下扫平了河北逆贼!”
“天佑大隋!”
胜利的喜悦感染着每一个人,暂时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和人们心头的些许阴霾。
然而,房玄龄、魏征等知悉内情的大臣,看着御辇上皇帝那虽然平静却隐含凝重的侧脸,心中的那块大石却始终未能落下。
入城后,杨勇并未举行大规模的庆功宴。
他直接下令,翌日清晨,召开大朝会,三省六部主要官员及在京重要将领皆需参加。
…………
连续征战和长途跋涉,让他也感到一丝疲惫。
此刻,他渴望家庭的温暖和片刻的宁静。
皇后云韵早已得知陛下归来,精心准备了清淡却精致的膳食。
见到杨勇踏入宫门,她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是关切和柔情。
“陛下。”她盈盈下拜,声音温柔。
“父皇!”太子杨俨也跟在母亲身后,脸上洋溢着见到父亲的喜悦。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杨勇脸上露出了回到家中才有的放松笑容,亲手扶起云韵,又摸了摸杨俨的头,“朕不在的时候,宫里一切都好?”
“回陛下,一切都好。只是日夜牵挂陛下安危。”云韵轻声回道,目光细细打量着杨勇,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不禁心疼,“陛下瘦了些,也黑了。雁门、河北,定是异常辛苦。”
“是啊父皇,儿臣和母后天天都在为您祈福!”杨俨抢着说道。
此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听说父皇在黎阳用大炮和火枪打得窦建德落花流水!真是太厉害了!”
杨勇哈哈一笑,心情舒畅了许多:“些许辛苦,不足挂齿。能平定河北,保我大隋北境安宁,一切都值得。”
他拉着云韵的手,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道:“俨儿这段时间监国,表现如何?没给房相、魏大夫他们添太多麻烦吧?”
云韵温柔笑道:“俨儿很是努力,每日早起晚睡,批阅奏疏,遇有不懂之处,便虚心请教房相、王师傅他们。几位大人也都夸赞太子殿下勤勉好学,进步神速呢。”
杨俨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带着自豪说道:“儿臣只是尽力而为,不敢辜负父皇重托。许多大事,还是多亏了房相、魏大夫他们拿主意。”
杨勇欣慰地点点头:“嗯,懂得勤勉,知晓分寸,明白要倚重贤臣,这就很好。为君者,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要知人善任,把控大局。你能明白这一点,朕心甚慰。”
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共进午膳。
席间,杨勇简单说了些北伐过程中的趣事和见闻,略去了那些惨烈的厮杀和危险的重重,引得云韵和杨俨时而惊叹,时而欢笑,殿内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然而,云韵心思细腻,她能感觉到,丈夫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尤其是当她隐约听到些关于西面李唐的风声时,这种担忧就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