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对于瑕丘城内的守军和百姓来说,如同置身于噩梦之中。
隋军并未立刻发动蚁附攻城,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加令人窒息。
李安指挥的火炮部队,选择了数处射界良好的阵地。
每当到了清晨或黄昏时分,那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便会准时响起!
“轰——!”
“轰!轰!”
实心铁球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地砸在瑕丘城的墙垛、城楼或者城墙上!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每一次命中,都会在坚固的城墙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豁口,或者将一段城墙连同后面的守军一同化为齑粉!
虽然按照李靖的命令,炮火尽量避免轰击城内民居,但这种精准而恐怖的打击,对守军士气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没有人知道,下一发“天雷”会从哪里落下,会带走身边谁的性命。
城头上的守军终日提心吊胆,根本不敢轻易冒头。
许多新征募的青壮吓得失禁痛哭,军官的弹压几乎失去了作用。
徐圆朗本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每次炮响,他都下意识地缩一下脖子,脸色惨白。
他试图用重赏激励士气,甚至亲自斩杀了两个畏缩不前的校尉,但依旧无法阻止恐慌的蔓延。
更可怕的是隋军的火枪队。
他们时常在弓箭射程之外列队,进行轮番射击演练。
那爆豆般密集的枪声,虽然因为距离远并未造成多少实际伤亡,但那清脆而连绵的死亡节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守军:一旦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可怕的屠杀。
宇文士及被编在尉迟恭麾下的一支攻坚营中。
他穿着沉重的铠甲,和其他士兵一样,挖掘壕沟,构筑工事,等待着攻城的命令。
他亲眼目睹了火炮的威力,也感受到了火枪营带来的压迫感。
心中对杨勇的敬畏更深了一层,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赎罪的决心。
他沉默地完成着每一项任务,甚至比许多老兵更加卖力,仿佛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纷乱思绪。
第三日傍晚,一轮猛烈的炮击过后,瑕丘城西南角的一段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轰然坍塌了近三丈宽的巨大缺口!
砖石泥土倾泻而下,露出了城内惊恐万状的民房和尖叫的百姓!
“缺口!城墙塌了!”隋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尉迟恭眼睛一亮,猛地拔出佩刀:“弟兄们!破城就在今日!跟老子冲啊!先登城者,官升三级,赏金百两!”
“杀啊!”蓄势已久的隋军攻坚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道缺口汹涌而去!
城头上的徐圆朗看到缺口,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堵住!快给我堵住!亲兵队!上!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双方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织。
滚木礌石、烧沸的金汁如同雨点般从城头落下,给冲锋的隋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宇文士及所在的攻坚营也投入了战斗
他端着长枪,混在人群中,向着缺口猛冲。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惨叫声,鼻尖充斥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他咬着牙,奋力将长枪刺入一个试图阻挡的守军胸膛,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愣了一下,随即被身后的人流推着继续向前。
就在这混乱的攻城战进行时,李安指挥的火枪营再次前移,对着缺口两侧的城头进行了数轮极为精准的齐射,压制得守军根本无法有效封锁缺口。
尉迟恭亲率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率先从缺口处杀了进去!铁鞭挥舞,所向披靡!
缺口被彻底撕开!越来越多的隋军涌入城内!
城防,崩溃了!
…………
第五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瑕丘城头那面残破的“徐”字大旗时,它被粗暴地扯下,扔下城头。
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大隋的玄黑色龙旗!
城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从内部缓缓打开。
徐圆朗并未战死,也没有自刎殉节。
他在最后时刻,试图带着亲信从北门突围,却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裴行俨逮个正着。
此刻,他披头散发,衣甲破损,被反绑着双手,押到尉迟恭和李安面前。
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尉迟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押下去,好生看管,等候元帅发落!”
“呸!无胆鼠辈!”一个隋军士兵朝他啐了一口。
徐圆朗毫无反应,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拖了下去。他的霸业梦想,如同一个脆弱的泡沫,在隋军绝对的力量面前,瞬间破灭。
城内零星的抵抗很快被肃清。
李安迅速接管城防,并派出士兵沿街宣告安民告示,强调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秋毫无犯。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躲在家中,透过门缝紧张地观察着。
当他们发现隋军军纪严明,并未出现预料中的烧杀抢掠时,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鲁郡,这座山东重镇,在经历了五天的围城和最后半日的激战后,终于易主!
……………………
第二天上午,鲁郡。
瑕丘城头玄黑龙旗猎猎作响。
大军捷报与徐圆朗被擒的消息,同时送至尚在城外中军大帐的李靖手中。
他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鲁郡的残垣断壁,投向了更广阔的山东地图。
帐内烛火通明,李靖屏退左右,只留下房玄龄此前派来协理军务的书记官及两名心腹参将。
他凝视着巨大的山东舆图,手指先重重敲在刚插上隋军小旗的瑕丘,随即如鹰隼般迅捷地划向齐郡王薄和青州綦公顺。
“兵贵神速,胜不可久。”
李靖的声音低沉而果决,不容置疑,“徐圆朗覆灭,王薄、綦公顺二人此刻必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若待其惊魂稍定,或相互勾结,或深沟高垒,或远遁藏匿,则平靖山东必多费周章,空耗钱粮时日,有负陛下重托。”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向参将:“传令!”
“末将在!”参将肃然躬身。
“其一:命尉迟恭为讨逆先锋,率本部五千精骑,并李安火枪营一旅,即刻出发,直扑齐郡!不予王薄丝毫喘息之机!告知尉迟将军,行军务必迅猛,如雷霆压顶,以威势迫其胆寒。若遇抵抗,坚决击破;若其溃逃,穷追不舍,务求歼灭其主力,擒获王薄!”
“其二:由本帅亲自坐镇,命裴行俨为主,罗艺为副,兵发青州,讨伐綦公顺。綦匪悍勇,据险而守,不可轻敌。令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清剿沿海匪巢,断其退路。罗艺熟悉河北山东地理,令其多用奇谋,分化瓦解,若有机会,可阵前招降,减少我军伤亡。”
“其三:檄文传告山东各州郡!言明徐圆朗已灭,王师吊民伐罪,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令各州县官佐即刻归顺,维持地方,安堵如故。有能献王薄、綦公顺首级者,重赏!有敢阴附逆贼、抗拒天兵者,城破之日,与逆贼同罪!”
“其四:飞鸽传书洛阳,禀报陛下瑕丘大捷及徐圆朗被擒之事,并奏明臣已发兵齐郡、青州,恳请陛下速遣文官,准备接收地方,安抚民生。”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如行云流水,将军事打击与政治招抚紧密结合,尽显李靖运筹帷幄、顾全大局的大将之风。
信使接过令箭,飞奔出帐,马蹄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