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朔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帐帘,林羽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案上烛台,烛火猛地一歪,将帐内将领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跳动的鬼影。
“青风寨的糙米只够熬三日稀粥,伤兵营的金疮药也见底了。”林羽指节叩着案上的舆图,声音压得很低,“联军粮草营囤在鹰嘴谷,那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道隘口能过,硬闯就是送死。”
将领们闷头不语,靴底碾着地上的炭灰。赵虎断了的左臂裹着渗血的布条,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噼啪溅起:“要不……咱再派弟兄去南边借粮?”
“借?”林羽冷笑一声,指尖戳在舆图上“江湖盟会”四个字上,“上月派去的人,至今没从盟会总坛出来。他们是在等,等咱们和联军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马蹄声,比雪粒打帐布的声音更急。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心腹亲兵掀帘撞进来,身上落满了雪,冻得发紫的手里攥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盟”字在火光中闪着冷光。
“将军!江湖盟会……派特使来了!”亲兵牙齿打颤,不是冻的,是激动,“就在帐外,说要亲自见您!”
林羽霍然起身,腰间长剑“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帐内将领们齐齐拔刀,甲叶碰撞声混着柴火噼啪响,竟比帐外风雪还要烈。
“让他进来。”林羽压回剑鞘,披风一甩,大步走到帐中。
帐帘被人从外掀开,风雪裹着个青衫客闯进来。那人斗笠上的雪簌簌落了满地,摘下斗笠时,露出张白面无须的脸,手里把玩着串紫檀佛珠,倒像个游方僧人,偏腰间悬着柄软剑,剑穗上系着枚玉牌,正是江湖盟会的信物。
“林将军。”青衫客拱手,声音里带着笑,却没半分暖意,“盟主说了,鹰嘴谷的粮,盟会能帮你们抢。但事成之后,联军囤积的那批玄铁,得归盟会。”
帐内顿时炸了锅。赵虎猛地拍案:“放屁!那玄铁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
“赵虎!”林羽喝住他,目光钉在青衫客脸上,“盟主就这一个条件?”
青衫客转动佛珠,指尖在玉牌上摩挲:“还有一条,义军需归盟会统辖,林将军可任副盟主。”
“痴心妄想!”副将苏烈拔刀出鞘,刀风劈得烛火直晃,“我义军弟兄流血拼杀,凭什么要受他人摆布?”
青衫客不急不恼,从袖中摸出张羊皮卷,往案上一铺。竟是鹰嘴谷的布防图,连暗哨换岗的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联军在隘口埋了三百斤炸药,正月十五夜三更换药引。盟主说,这图换你们一句准话,划算。”
林羽盯着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联军暗哨的位置,比义军探得的详细十倍。他指尖划过图上的鹰嘴崖,那里画着道虚线,像是条密道。
“这密道……”
“盟主早年在鹰嘴谷采过药,熟得很。”青衫客笑得莫测,“正月十五夜,盟会出三百死士,从密道摸进去,你们只需在谷外放炮仗,闹得越大越好。”
帐内静得能听见雪落声。将领们望着林羽,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却还有一丝求生的渴望。三百死士,一条密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拿到粮草的机会。
林羽突然笑了,笑声撞在帐壁上嗡嗡响:“玄铁可以给,统辖免谈。”他抓起案上的狼毫,在布防图空白处写下“林”字,墨汁透过羊皮渗下去,像滴进雪地里的血,“告诉盟主,正月十五夜,谷外炮仗响三声,便是义军到了。”
青衫客盯着那个“林”字,忽然笑道:“将军果然是爽快人。”他收起佛珠,将布防图一卷,“盟主说了,若将军能在三月前拿下联军主营,盟会愿赠五十车粮草,外加百张硬弓。”
说罢转身就走,披风扫过帐帘时,留下句轻飘飘的话:“密道入口在鹰嘴崖第三块歪脖子松下,别忘了带够火折子。”
帐帘落下,风雪声顿时小了。赵虎一拳砸在地上:“将军!这是与虎谋皮啊!”
“不然呢?”林羽拿起布防图,对着火光细看,“等弟兄们饿死在帐里?”他将图折好塞进怀里,剑眉挑得老高,“玄铁给他们,粮草抢到手,咱们再练出三百锐士,还怕他江湖盟会不成?”
苏烈急道:“可那密道……”
“是真是假,去看看便知。”林羽披上披风,抓起长枪,“赵虎,带十名弟兄,随我去鹰嘴崖探路。剩下的人,备足炮仗,正月十五夜,咱们给联军唱出大戏!”
帐外风雪更紧了,吹得营中旗帜猎猎作响。林羽跨出帐门时,雪片打在脸上生疼,他却觉得心里烧着团火——那是被逼到绝境后,与虎谋皮也要搏一把的狠劲。
赵虎拄着断刀跟上来,左臂吊在胸前,笑骂道:“娘的,等抢了粮草,老子非得炖一锅玄铁味儿的肉不可!”
林羽回头,长枪在雪地里划出道弧线,溅起的雪沫子落在他眉梢:“不止,还得让江湖盟会看看,义军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风雪漫过他们的肩头,远处鹰嘴谷的方向隐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但此刻,林羽眼里没有惧色,只有正月十五夜那三声炮仗的火光,在风雪尽头明明灭灭,比天上的寒星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