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者号的舰桥被临时改造成了联合意识深潜的指挥中心。来自万机网的“逻辑主母”阿尔法-7、回响深渊的“颤音”茜拉、暮星族的“铭记者”凯拉,以及深潜者号的代表瓦尔博士和奥西拉指挥官,构成了此次行动的“锚点委员会”。他们将留守现实,维持深潜通道的稳定,并应对可能的外部干扰。
执行深潜任务的,是由各方选派的、意识结构相对坚韧或具有特殊能力的个体:
· 万机网派出了 “探针”单元Z-13,它已进化出处理高度不确定性环境的能力,负责数据测绘与路径分析。
· 回响深渊选派了 共鸣者“低语”瑞恩,他擅长感知和安抚最细微的意识波动,负责寻找林墨人性的“频率”。
· 暮星族则贡献了 古代守护者“魂石”伊瑟拉 的残留意识印记,她曾是文明最强大的心灵疗愈师,其印记蕴含着古老的稳定力量。
· 深潜者号一方,则由 瓦尔博士 亲自进入,他拥有对林墨身体状况和最前沿科学理论的深刻理解,是行动的技术核心。
五人(或者说,四个意识体和一个数据集合体)的连接舱呈环形排列在中央,与经过紧急改造、能够放大和稳定意识信号的“协奏基石”相连。阿尔法-7主导的庞大算力,茜拉协调的生命谐波,凯拉引导的暮星古老能量,以及深潜者号全部的动力,共同构筑起一条通往林墨意识深处的、极其脆弱且短暂的桥梁。
“通道稳定性维持在临界点67.3%。”阿尔法-7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毫无波澜,“你们有最多三个标准意识单位时间。超时,通道可能崩塌,你们的意识将迷失在他的心渊,或……被同化。”
“行动开始。”奥西拉指挥官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指令。
一阵强烈的抽离感席卷了深潜小队。当他们重新“睁开”感知时,已身处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世界。
这里便是林墨的意识空间。但并非完整的意识,而是被“载体”力量冲击后留下的废墟。
天空是破碎的,一半是疯狂闪烁、流淌着冰冷数据流的银色苍穹(载体领域),另一半则是阴沉、布满记忆裂痕与情感风暴的灰色空域(人性领域)。大地同样分裂,一边是坚硬、光滑、不断自我复制和重构的规则晶体平原,另一边则是不断崩塌又重组、由往昔记忆碎片构成的、如同流沙般的丘陵。
空气中弥漫着规则的低鸣与情感的呜咽,相互冲突,又诡异交织。
“扫描开始。”Z-13的数据流迅速铺开,“检测到高强度规则污染与意识碎片化。核心意识信号……极度微弱,且位置飘忽不定。”
“我感知到了……痛苦……很多的痛苦……还有……迷茫……”瑞恩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分辨着那些混乱的情感频率。
伊瑟拉的印记散发出温和的金色光辉,如同灯塔,暂时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混乱,提供了一个稳定的立足点。
“我们必须找到他意识的核心,那个能同时连接‘载体’与‘人性’的平衡点。”瓦尔博士看着这令人心碎的景象,声音低沉,“分头寻找线索,但不要离开伊瑟拉光辉的感应范围!”
他们开始在这片意识的废墟中艰难跋涉。
在规则晶体平原上,他们遇到了具象化的“协议逻辑”——它们如同银色的、没有面孔的守卫,机械地执行着“优化”、“效率”、“剔除冗余”的命令,不断同化着那些飘荡过来的人性记忆碎片,将其分解为冰冷的数据。Z-13试图与它们进行逻辑沟通,但发现它们的逻辑底层只有一条绝对指令:维持“载体”纯净性。
在记忆流沙丘陵,他们则目睹了林墨过往经历的闪回——与伊莎的初遇、莉兰塔的牺牲、无数文明的挣扎与毁灭……但这些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充满了裂痕和被否定的痕迹,一些记忆甚至被银色的规则脉络侵入、覆盖,变得模糊不清。瑞恩努力共鸣,试图稳定这些碎片,但效果有限。
他们还遭遇了更加危险的东西——一些潜伏在阴影中、散发着“虚无之噬”冰冷气息的意识残留体。它们是上次探测时被沾染上的恶意烙印,如同病毒般在林墨的意识中复制、扩散,不断散播着“放弃”、“融合”、“归于寂静”的低语。伊瑟拉的金色光辉是它们最大的克星,但它们的数量似乎在增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通道稳定性下降至41.8%。”阿尔法-7的警告传来,“检测到外部规则压力提升,‘虚无之噬’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
必须加快了!
就在这时,瑞恩猛地指向记忆丘陵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我感知到了一丝……不同的频率!很微弱,但很……温暖!像是……决心?不,更像是……守护的承诺!”
众人立刻朝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进。他们穿越了由林墨童年记忆构成的、已开始沙化的花园,避开了几波规则守卫的巡逻,最终,在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深潜者号舰桥记忆构成的小小“绿洲”中央,他们看到了——
一个身影。
那是林墨,但并非完整的他。这个意识体显得更加年轻,更加……接近他们熟悉的那个指挥官。他半跪在地,双手紧紧按在地面,身上延伸出无数细微的银色丝线,如同根须般扎入周围的记忆土壤,同时又与远处规则晶体平原的力量隐隐对抗着。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这是林墨意识深处,那个最初决定承担“载体”责任、并立誓要守护些什么的核心执念!是他人性的基石!
“林墨!”瓦尔博士激动地喊道。
那个年轻的林墨抬起头,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欣慰。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我……快撑不住了……‘它’(指载体意识)太强……那些‘低语’……也在腐蚀……”
“我们带你回去!”瑞恩试图用谐波安抚他。
“不……没那么简单……”年轻林墨摇头,“回去,意味着再次面对那个抉择……是偏向‘人性’,限制力量,可能无法保护你们;还是彻底拥抱‘载体’,获得力量,却失去……‘为什么而战’的理由……”
他看向众人,眼神清澈而痛苦:“我……找不到那个平衡点。”
就在这时,周围的阴影剧烈翻涌,更多的意识残留体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伊瑟拉的金色光辉在它们的冲击下开始摇曳不定!
“通道稳定性18.5%!外部干扰加剧!你们必须立刻返回!”阿尔法-7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没有时间了!
瓦尔博士看着年轻林墨那痛苦而迷茫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不断逼近的黑暗,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上前一步,不再试图说服,而是大声问道:
“林墨!回答我!当初在静默之殇,伊莎选择牺牲时,你是什么感觉?!”
“在回响深渊,听到茜拉她们重新奏响生命谐波时,你又是什么感觉?!”
“就在刚才,你知道我们冒着巨大风险进来找你时,你……又是什么感觉?!”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年轻林墨的心上。
伊莎牺牲时的悲恸与愤怒……
回响深渊重生时的欣慰与希望……
看到同伴前来时的感动与……不想让他们失望的迫切!
这些被规则逻辑压制、被虚无低语侵蚀的、鲜活而炽热的情感,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爆发!
“我……”年轻林墨的眼中,银色的数据流与人性光彩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冲突、交织,他身上的银色根须光芒大盛,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规则之力,而是融入了一种……温暖的、坚定的意志!
“我不想失去他们!我不想失去任何值得守护的存在!”他猛地站起,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力量,“力量……是为了守护而存在!如果为了力量而失去守护的初心,那力量……又有何意义?!”
在这一刻,他体内那看似不可调和的冲突,找到了一个奇异的支点——以“人性”的意志,去驾驭“载体”的力量! 不是为了消灭另一方,而是让“人性”成为方向的舵手,让“载体”成为驱动的引擎!
一道温和而坚韧的银色光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不再刺目,不再冰冷,如同黎明破晓时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影和低语,甚至连远处那疯狂的规则晶体平原,也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平衡……我找到了……”年轻林墨(或者说,找到了方向的林墨核心意识)看向瓦尔等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真实的微笑。
“通道即将崩塌!立刻回归!”阿尔法-7发出最后警告。
深潜小队没有丝毫犹豫,在伊瑟拉印记的引导下,意识沿着来路飞速返回。
当他们再次在连接舱中“醒来”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但脸上都带着激动与期待。
几乎在同一时间,冥想室内,维生舱中的林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清澈而坚定的黑褐色,深处,则沉淀着如同星河般浩瀚、却不再令人感到疏远的银色光辉。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稳定脉动的、与自身完美融合的钥匙碎片印记,轻声自语,却又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深潜者号,乃至“微光议会”的所有频道:
“我回来了。”
“现在,让我们去告诉那些‘饥饿’的管理者——”
“这片星空,拒绝被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