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王的六道轮回盘,携带着碾碎诸天、判定往生的无上伟力;葬渊引路人的深渊巨口,弥漫着吞噬万物、归于寂灭的终极黑暗。这两股足以让寻常“域成”强者瞬间灰飞烟灭的恐怖力量,从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致命的维度,将身形凝滞、旧力刚去的毛三,彻底淹没。
“完了!”
这是毛三意识陷入混沌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甚至来不及催动青铜门虚影做最后的挣扎,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和肉身都彻底分解、碾碎、再投入永恒轮回或绝对虚无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无比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从他体内响起!他那经过多次淬炼、堪比精金的强韧骨骼,在这两股力量的碾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断裂,甚至有不少骨刺直接穿透了皮肉,暴露在能量风暴之中!
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破裂,经脉如同被扯断的琴弦,魂海更是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识海中的青铜门虚影发出哀鸣,光芒黯淡到了极致,连聒噪的沉渊剑灵也瞬间没了声息,不知是陷入了沉寂还是同样遭受了重创。
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被狂暴的能量狠狠抛飞,鲜血混着破碎的内脏从口中狂喷而出,意识迅速沉入无边黑暗。
然而,就在他的肉身和魂魄即将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
嗡!
他胸前那几乎被遗忘的、来自古殿“时之沙”(辰光之种)的微弱烙印,以及识海中濒临破碎的青铜门虚影,似乎感应到了这极致的毁灭与空间紊乱,竟在最后关头,自发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一点共鸣,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引发的涟漪微不足道,却恰好干扰了毛三身后那片因为激烈战斗而本就脆弱不堪的空间结构!
嗤啦——!
一道原本细微、此刻却被能量风暴强行撕扯扩大的、不规则的空间裂隙,如同狰狞的伤疤,骤然出现在毛三倒飞路径的后方!
下一刻,毛三那残破不堪、几乎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身躯,便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甩入了那道幽暗、混乱、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空间裂隙之中!
转轮王的轮回盘和葬渊引路人的吞噬之口,同时落在了空处,将那片区域化为了绝对的能量真空和空间废墟。
“嗯?空间裂隙?”转轮王眉头一皱,神识瞬间扫过,却只感受到一片混乱的时空乱流,毛三的气息已彻底消失在其中,如同石沉大海。
“哼,卷入时空裂隙,十死无生!倒是便宜他了!”葬渊引路人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但也知道事不可为,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转轮王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那缓缓弥合的空间裂隙,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带着麾下转身离去。在他们看来,毛三已然是个死人。
……
黑暗,无尽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冰冷。
疼痛,撕裂灵魂般的疼痛。
这就是毛三恢复一丝微弱意识时的全部感受。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随波逐流的破碎木屑,在狂暴而无序的时空乱流中被肆意抛掷、撞击。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一轮粉身碎骨般的剧痛,让他这丝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试图调动一丝魂力,却发现魂海干涸破碎,如同龟裂的大地。试图感应青铜门,那扇门却黯淡无光,沉寂在识海深处,只有最本能的微光守护着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沉渊剑更是毫无反应。
完了吗?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愤怒、还有对白芷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却无法改变他正在一步步滑向永恒黑暗的事实。
不知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
就在他最后一点意识即将被剧痛和虚无彻底吞噬之际——
噗通!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膜,那股无所不在的撕扯力和时空乱流骤然消失!他残破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震得他本就碎裂的骨头几乎要散架,最后一点意识也彻底陷入了昏迷。
……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轻微的、带着好奇的触碰,落在他的脸颊上。
那触感温热而柔软,与他周身如同坠入冰窟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毛三那沉寂如死水般的意识,被这微不足道的触碰,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艰难地、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掀开了沉重如山的眼皮一道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映入的是一双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古老与懵懂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她穿着简陋的、由某种不知名兽皮缝制的衣物,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头发乌黑而凌乱,用几根简单的骨簪随意挽着。她的容貌算不上绝美,却带着一股野性而纯净的气质,仿佛是从远古画卷中走出的部落少女。
此刻,她正蹲在毛三身边,一根纤细的手指,好奇地戳着毛三那满是血污和伤口、甚至能看到碎裂骨茬的脸颊。
看到毛三眼皮微动,睁开了一丝缝隙,小姑娘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收回手指,后退了半步。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好奇却远远大于恐惧。
她歪着头,打量着地上这个几乎不成人形、气息微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断掉的“奇怪东西”。
毛三的视线模糊,无法看清更多,也无法思考这小姑娘是谁,这里又是何处。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微弱意识。
在重新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只来得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
“救……”
随后,世界再次归于一片冰冷的死寂。
那远古部落打扮的小姑娘,看着再次昏迷过去的毛三,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她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拉了拉毛三那仅存完好的、沾染着凝固血块的衣角。
发现拉不动后,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然后转身,蹦跳着跑开了,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迷雾之中。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姑娘又回来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脸上布满如同树皮般褶皱的老妪。老妪的穿着同样古朴简陋,但那双昏黄的眼睛开阖之间,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看透了万古沧桑的智慧光芒。
老妪走到毛三身边,浑浊的目光扫过他残破的身躯,尤其是在他眉心(识海)和胸口(辰光之种烙印)的位置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她蹲下身,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掌轻轻按在毛三的额头。
一股温和、醇厚、带着浓郁生命气息和某种古老祭祀意味的奇异力量,缓缓渡入了毛三近乎枯竭的体内。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那肆虐的毁灭性能量余波如同冰雪消融,破碎的经脉和脏腑开始被强行滋养、修复,甚至连那些断裂的骨头,都发出了细微的、如同种子发芽般的愈合声!
老妪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毛三体内伤势的严重和复杂程度,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阿婆,这个‘外面来的’,还能活吗?”小姑娘在一旁,小声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老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持续输送着那股奇异的力量,良久,才缓缓收回手掌,声音沙哑而缓慢地道:
“命如悬丝,魂火将熄……”
“不过……”
“他体内,有‘祖神’的气息,还有……‘门’的痕迹……”
“带回去吧,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也看……祖神的旨意。”
小姑娘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妪站起身,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毛三残破的身躯,跟在一老一少身后,缓缓朝着这片未知之地那更加深邃、更加神秘的迷雾深处走去。
只留下原地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毛三的性命,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这陌生的远古之地,暂时保住了一丝微弱的火种。
而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梦境之中,唯有识海深处,那扇沉寂的青铜门虚影,在接触到这片天地那古老而原始的气息后,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