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祖地深处归来,毛三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与上一次身体破碎的沉寂不同,这一次,是魂。那日强行接收“回响之门”反馈的浩瀚信息,虽让青铜门虚影得以飞速修复,感悟大增,却也对他的魂海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与负担。魂火黯淡,魂体之上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痕迹,运转魂念时,便会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石屋内,静坐调息。不再去观摩石壁图腾,也不再尝试剧烈的气血修炼,只是静静地引导着山谷间温和的祖神之息,如同最细腻的丝线,一点点修补着魂体上的裂痕,温养着那簇变得微弱的魂火。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远不如气血修炼时那般立竿见影,力量增长的感觉也微乎其微。但毛三的心,却在这种近乎“停滞”的修复中,变得异常沉静。
他不再急于追寻那些丢失的记忆碎片,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日获取的、庞杂信息流中尚未被完全冲散的部分。那些关于时空的零碎感悟,关于“门”之法则的模糊轨迹,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他以极大的耐心,一点点拾起,串联,品味。
他“看”到,空间并非一成不变,它可以被折叠,被拉伸,被禁锢,如同柔软的绸缎。时间也并非单一向前,它有着不同的“流速层”,如同河流表面与深处的暗流。而“门”,便是沟通不同空间、甚至干涉时间流速的节点与钥匙。
这些感悟,与他之前凭借“辰光之种”和青铜门本能施展的“时空褶皱”、“空间切割”等技巧相互印证,许多原本晦涩不明之处,此刻竟豁然开朗。他虽因魂伤无法实际演练,但脑海中已推演了无数次,对各种时空运用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尤其是对识海中那扇修复过半的青铜门,他有了更深的感应。他不再仅仅视其为一件法宝或力量源泉,更开始尝试去理解它本身的“意”——那镇压诸天、联通万界的核心法则。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当这扇门彻底修复之日,或许便能真正触及到“万界之扉”的一丝真正威能。
这种于静寂中的悟道,于伤痕中的沉淀,让他身上那股因力量恢复而隐隐外露的锋芒,渐渐内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幽深与平静。
阿雅每日依旧会来,但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毛三状态的不同,不再像往常那般叽叽喳喳,只是安静地送来食物和汤药,有时会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闭目静修的毛三,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老巫医也来看过他一次,检查了他的魂体状况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魂伤如镜裂,修复不易,但若能借此窥见本真,亦是造化。”便不再多言,留下了一些专门温养魂体的、气味更加清冽的草药。
日子,就在这看似平静的修复与悟道中,悄然流逝。
然而,山谷的宁静,早已被上一次蚀骨狼的袭击所打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感,并未随着狼群的退去而完全消散。
这一日,午后。
毛三正引导着一缕祖神之息,小心翼翼地滋润着魂体上一道较为深邃的裂痕,魂火微微摇曳,似乎比前几日明亮了一丝。他沉浸在那种对时空法则玄之又玄的感悟中,心神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一种奇妙的共鸣。
忽然,他魂海微微一动。
并非感知到了具体的威胁,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与这片天地苍茫气息格格不入的“异物感”,如同清澈的溪水中混入了一滴墨汁,虽然瞬间便被稀释冲散,但那刹那的“污浊”,却被他高度集中的魂念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感觉一闪而逝,来源似乎是……山谷之外,极远的方向。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那内敛的平静被一丝锐利所取代。
几乎同时,石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磐那低沉而凝重的声音:
“巫!外围巡逻的战士回报,在黑森林边缘,发现了不属于野兽的足迹!还有……这个!”
毛三起身,走出石屋。只见磐手中捧着一块碎裂的、似乎是某种衣物上的黑色布料,布料的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让毛三魂海中青铜门都产生微弱排斥感的阴冷气息!
这气息,与那日他感知到的“异物感”同源!也与蚀骨狼身上那股“污秽之息”隐隐相似,但却更加精纯,更加……带有目的性!
不是野兽!是“人”!
老巫医接过那块碎布,昏黄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眉头缓缓皱起,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冥土的嗅迹……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她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以及更深沉的凝重。
冥土?!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毛三脑海中炸响!一段模糊却充满压抑感的记忆碎片猛地浮现——森严的黑色大殿,冰冷的威压,转轮王那碾压一切的轮回盘!
是冥界的人!他们追踪到了这里!
是因为青铜门?还是因为他?
毛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原本以为,这片与世隔绝的远古之地是安全的港湾,可以让他慢慢恢复。却没想到,冥界的触手,竟然如此无孔不入,连这里都能找到!
他看着老巫医和磐凝重的面色,看着周围闻讯赶来、脸上带着不安的族人,又想起阿雅那双清澈而依赖的眼睛。
一股强烈的自责与危机感涌上心头。是他,将灾祸引到了这片宁静的土地吗?
老巫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山谷的雾气,望向了那未知的远方。
“该来的,总会来。祖神的领地,不容亵渎。”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加强所有岗哨,启动祖灵预警。通知所有族人,准备……迎敌。”
她最后的目光落在毛三身上,昏黄的眸子里,不再是长者的慈和,而是一种属于守护者和引导者的锐利。
“你的魂伤未愈,但你的‘门’,或许能感知到更多。做好准备,这一次,来的可能不只是几只被驱使的野兽。”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一次的风暴,显然比蚀骨狼群,更加凶险,更加致命。
毛三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魂海中那依旧带着裂痕、却因冥土气息刺激而隐隐躁动的魂火,以及那扇修复过半、散发出肃穆气息的青铜门。
宁静的修复期,结束了。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