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一行人顺着狗叫声走到山腰,猎户家的木栅栏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两盏马灯悬在门楣两侧,火苗被风推得歪歪斜斜,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贴在地上的鬼影。
“汪!汪汪!”大黄狗扒着栅栏狂吠,铁链子拽得“哐当”响,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却在看到老头时突然夹起尾巴,呜咽着缩到了柴垛后——玄机子腰间的玄龟皮袋不知何时敞开条缝,隐约露出半截阴沉木木偶,木偶脸上的诡异笑脸正对着狗窝。
“死狗,叫什么叫!”屋里传来个粗粝的女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探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角的褶子挤成了沟壑,手里还攥着把明晃晃的菜刀,“半夜三更吵吵嚷嚷,是要拆我家门槛?”
“嫂子别误会,”老头赶紧堆起笑,往门里凑了凑,“我们是路过的驴友,天黑迷了路,想借个地方歇脚,顺便买点吃的,价钱好说。”他说着就往门里塞了块碎银子,银子在马灯下闪着润光,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亮,菜刀“哐当”扔在门后的石台上。
“进来吧,踩脏了地可别指望我给你们擦。”女人转身往里走,粗布褂子下摆扫过灶台,带起片灰,“腊肉炒笋得等会儿,锅里炖着野猪肉,先给你们盛碗垫垫。”
屋里弥漫着股浓重的烟火气,混合着肉香和柴火的味道。灶台旁堆着半捆松枝,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墙上挂着的兽皮猎获忽明忽暗。李屿风刚要坐下,就被墨尘拽了把——长条凳的凳腿上缠着圈黑绳,绳子上挂着七个小指骨,骨头上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别动!”墨尘压低声音,指了指房梁,“那上面挂着啥?”
众人抬头,只见房梁正中央悬着个竹篮,篮子里黑糊糊的,像是装着团头发,随着穿堂风轻轻晃悠。苏晓晓突然打了个寒颤,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页面翻开,自动浮现出字:“骨绳锁怨,发篮聚魂,这屋子不对劲。”
“哐当!”女人端着野猪肉从灶房出来,碗底磕在桌上,“发什么愣?吃啊!”她的指甲又黑又尖,盛肉的粗瓷碗边缘豁了个口,肉汁顺着豁口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血珠。
李屿风注意到,女人的脚踝上缠着圈红布,红布下隐约露出青黑色的皮肤,像是尸斑。他不动声色地将苏晓晓往身后拉了拉,锁魂印在掌心悄悄蓄起金光。
“嫂子这野猪肉炖得真够味,”老头却像没看见似的,舀了勺汤咂咂嘴,“就是这肉有点柴,不如家猪嫩。”
“山里的玩意儿,哪有那么多讲究。”女人坐在灶台旁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李屿风突然发现,她的耳朵尖是尖的,还长着层细黑的绒毛,“你们今晚睡西屋,别往东屋凑,我男人的灵位在那儿,怕吓着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娇客。”
“灵位?”苏晓晓小声问,“叔叔是……”
“去年进山追熊瞎子,没回来。”女人往灶里塞了根粗柴,火星“噼啪”溅出来,“村里都说他被山精勾走了,我看就是被熊瞎子拖去当点心了。”她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破锣似的,震得房梁上的竹篮晃得更厉害了。
墨尘正啃着骨头,突然“嗷”一声蹦起来,指着碗里:“这啥玩意儿?!”碗底沉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白森森的,像是人牙。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慢慢转过头,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山里的肉,混点骨头渣子不是常事?”她的嘴角咧得很大,几乎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牙尖上还沾着肉丝。
“嫂子说笑了,”李屿风突然开口,指了指墙上的兽皮,“这张狐狸皮真少见,尾巴上怎么少了半截?”那狐狸皮的尾巴根处有个整齐的切口,像是被人用刀削掉的。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攥着柴火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白:“关你屁事!”
就在这时,西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掉在地上。苏晓晓的日记本自动飞了起来,页面哗哗乱翻,最终停在一页,上面写着:“东屋有活人味。”
“谁让你们乱看的!”女人猛地站起来,身上的粗布褂子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给我滚出去!”
“嫂子别急啊,”老头慢悠悠地舀着汤,“我们就是好奇,毕竟这狐狸尾尖,可是勾魂的好东西。”他用筷子挑起块肉,那肉上竟缠着根细发,发梢还系着个极小的铃铛。
“你到底是谁?”女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身形也在慢慢拔高,粗布褂子被撑得裂开更多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黑毛。
“路过的,”李屿风握紧锁魂印,金光在掌心流转,“顺便来看看,是谁把猎户的魂魄锁在发篮里。”他抬头看向房梁,竹篮里的黑发突然像活了似的,垂下来几缕,直往苏晓晓的头顶飘。
“找死!”女人尖叫着扑过来,指甲突然变得半尺长,黑得发亮,“我男人的魂,凭什么给你们看!”
墨尘早有准备,工兵铲“哐当”拍在地上,挡住女人的扑击,铲刃上沾着的符纸突然燃起蓝火:“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哪有活人脚踝缠红布镇煞的?”
“那是我男人的血布!”女人嘶吼着,身上的黑毛越来越密,脸慢慢拉长,鼻子变得尖挺,竟显出几分狐狸的模样,“他说了要永远陪着我,你们凭什么拆穿!”
房梁上的竹篮突然剧烈晃动,里面的黑发“哗”地全垂了下来,像无数条小蛇,缠向众人的脖子。苏晓晓的日记本“啪”地合上,封面的笑脸光芒大盛,形成个光罩将她护在里面,黑发碰到光罩就“滋滋”冒烟。
“凌霜师姐,破发篮!”李屿风喊道,锁魂印金光暴涨,震开缠向自己的黑发。凌霜早已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刻着的符文亮起,她纵身跃起,剑尖直指房梁上的竹篮。
“别碰我男人!”女人疯了似的扑向凌霜,却被墨尘用工兵铲死死抵住,两人缠斗在一起,墨尘边打边嚷嚷:“我说嫂子,你这力气够大的,不去搬砖可惜了!”
老头趁机掏出玄龟皮袋,打开袋口对准竹篮:“收!”袋口突然涌起股吸力,黑发被吸得笔直,却在离袋口寸许的地方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没用的!”女人狞笑着,“这发篮用我男人的血浸过,只有我能解!”她突然张嘴,吐出团黑雾,黑雾里滚出个小小的人影,正是个穿着猎户装的魂魄,魂魄的脚踝上缠着红布,眼神空洞。
“爹!”苏晓晓突然喊了声,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那猎户魂魄的眉眼,竟和苏晓晓有几分相似。
李屿风心头一震,锁魂印的金光差点溃散。猎户魂魄似乎被这声“爹”唤醒,空洞的眼神动了动,看向苏晓晓的方向,红布缠着的脚踝突然渗出鲜血。
“不好!”老头脸色一变,“他要魂飞魄散了!这红布是用怨气浸的,越动缠得越紧!”
女人也愣了下,动作慢了半拍,墨尘趁机用工兵铲勾住她的脚踝,将她拽倒在地:“嫂子,你这是爱他还是害他?”
凌霜的桃木剑已经刺穿竹篮,黑发瞬间失去力气,纷纷落下。她一把抓住猎户魂魄,剑身上的符文亮起,试图稳住他涣散的灵体:“屿风,快用锁魂印!”
李屿风回过神,锁魂印猛地拍在猎户魂魄的红布上,金光顺着红布游走,红布上的黑气“滋滋”消散。猎户魂魄慢慢抬起头,看着苏晓晓,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爹……”苏晓晓的眼泪掉了下来,日记本自动翻开,页面上浮现出苏晓晓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猎户抱着个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
女人趴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突然嚎啕大哭,身上的黑毛慢慢褪去,尖牙也缩了回去,又变回那个粗布褂子的女人:“我只是想让他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
房梁上的竹篮“咔嚓”裂开,里面的头发全变成了灰。老头叹了口气,将猎户魂魄收进玄龟皮袋:“他魂魄受损太重,得带回山修养,你要是想通了,就跟我们走。”
女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晓晓,又看了看玄龟皮袋,突然狠狠抹了把脸:“我跟你们去!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干啥都行!”
墨尘挠了挠头,踢了踢地上的菜刀:“那嫂子,咱那腊肉炒笋……还能吃不?”
李屿风瞪了他一眼,却看见苏晓晓破涕为笑,日记本上自动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原来我有爸爸。”
这时,灶台上的野猪肉突然“咕嘟”冒泡,汤里浮起个东西,像是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傀”字。李屿风捞起玉佩,指腹摩挲着那个字,突然想起乱葬岗的阴傀门——这猎户的死,恐怕和阴傀王脱不了干系。
门外的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李屿风走到门口,只见远处的乱葬岗方向,红光冲天,像是有无数火把在燃烧。
“看来不等天亮了。”老头掂了掂玄龟皮袋,“阴傀门怕是动手了。”
李屿风握紧玉佩,锁魂印的金光在掌心跃动。他看了眼苏晓晓,又看了眼远处的红光,突然明白——乱葬岗的红色月亮,提前升起来了。而他们必须立刻出发,否则苏晓晓的灵体,恐怕会成为阴傀王最好的养料。
墨尘已经扛起工兵铲,凌霜将桃木剑系在腰间,女人抱着玄龟皮袋,眼神里再没了之前的戾气。苏晓晓把日记本抱在怀里,抬头看着李屿风:“师哥,我不怕。”
李屿风点了点头,推开门。夜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红光将云层染成了诡异的橘色,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