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刚把老九留下的粗布褂子叠好塞进背包,就听见苏晓晓的叫声里混着狗吠——旺财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对着城隍庙的高墙狂吠,尾巴炸成朵蓬松的菊花。凌霜的身影紧随其后,手里还攥着张黄符,符纸边缘在风里卷成波浪形。
“你跑哪去了?”凌霜的声音带着急,冰魄剑的剑鞘在石板路上拖出串火星,“墨尘师叔在罗盘里发现破阵图的另一半,上面标的‘养魂池’出口,明明是城隍庙前门!”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李屿风脚边的粗布褂子上,瞳孔缩了缩,“这是……老九的褂子?”
苏晓晓抱着旺财追到跟前,怀里的保温桶晃了晃,洒出的汤水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映出三双焦急的鞋。“屿风哥,你手背上的梅花印在发光!”她突然指着李屿风的手腕,声音发颤,“像……像师傅书房里那盏长明灯!”
话音刚落,城隍庙的朱漆大门“哐当”一声裂开道缝,黑袍蛛使的铁链从缝里钻出来,在地上拖出道深沟,沟里渗出的黑水流到水洼边,竟凝成只蜘蛛形状的冰碴。旺财对着冰碴龇牙,被苏晓晓死死按住后颈才没扑上去。
“找到你了。”蛛使的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门缝里挤出的线傀们个个睁着黑洞洞的眼窝,手里的铜铃摇得人心发慌,“九子阳气归位,正好用你的血祭阵。”
李屿风摸出怀里的金牙,指尖刚触到牙面,就听见“嗡”的声鸣——金牙突然裂开,半张破阵图浮在半空,与凌霜从墨尘那里取来的半张罗盘拓片严丝合缝。合二为一的图纸上,养魂池的位置正对着城隍庙后巷的口枯井,井口画着个血色的“九”字。
“走!”凌霜拽起李屿风的胳膊就往巷深处跑,冰魄剑出鞘时带起的寒气冻住了追来的黑冰碴,“井水能遮住阳气!”她的披风扫过墙根的野草,草叶瞬间结霜,却在接触到李屿风手背的梅花印时,突然冒出白烟——那是阳气与寒气相撞的征兆。
苏晓晓抱着旺财紧随其后,怀里的保温桶不知什么时候装满了糯米。“师傅说糯米能挡线傀!”她边跑边往身后撒糯米,米粒落在线傀们的脚背上,竟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出燎泡,“就是有点心疼……这是我攒了三天的早饭钱买的!”
李屿风被凌霜拽得踉跄,余光瞥见蛛使的铁链已经缠上巷口的老槐树,铁链上的倒刺勾着树皮,拉出串串血丝般的黏液。他突然想起老九塞给他的鸡腿——此刻那巴掌大的小鸡正从背包里探出头,对着铁链啄了口,倒刺竟“咔嚓”断成两截。
“引路鸡!”李屿风猛地拽住凌霜,往旁边的矮墙扑去,“破阵图标的出口在井里!”小鸡像是听懂了,突然展开翅膀,羽毛上的金光在墙上照出个模糊的轮廓——正是口古井的形状,井绳垂在墙外,绳头系着枚铜钱,与他口袋里的铜钱纹丝不差。
凌霜的冰魄剑往墙上劈去,砖石碎裂的瞬间,井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翻身跳进井里时,披风扫落的碎砖砸在线傀们的头顶,竟在他们天灵盖上砸出个个浅坑——那是阴傀门“炼傀”时留下的命门。
“快!”凌霜在井下喊,声音混着水声泛着回音,“井水有阳气!”李屿风刚跳下去,就被股温热的水流裹住,手背上的梅花印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皮肤。他这才发现井水竟是温的,水面漂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凑近了闻,竟有鸡汤的香味。
“这是……养魂池的支流?”苏晓晓抱着旺财也跳了下来,糯米撒在水面上,立刻浮起层金雾,“师傅说过,阳气重的井水会发暖!”旺财突然从她怀里挣脱,跳进水里扑腾,溅起的水珠落在线傀们的脸上,竟把他们烫得连连后退。
蛛使的铁链顺着井口探下来,倒刺在井壁上刮出火星。李屿风摸出老九留下的金牙碎片,往铁链上扔去,碎片与倒刺相撞的瞬间,铁链突然像被强酸腐蚀般冒起黑烟。“破阵图上说金牙能克阴铁!”他突然想起老九的话,往井壁上摸索——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砖,砖后藏着个油布包。
包里是半截断裂的罗盘,盘心的指针正对着水面,与李屿风手背上的梅花印共振。凌霜拾起罗盘时,井水突然剧烈翻涌,八个透明的人影从水里浮起,正是养魂池里见过的模样,只是这次他们手里的珠子亮起红光,在井壁上照出排石阶。
“九子归位才能开的路。”凌霜的指尖划过罗盘刻度,每转一格,就有个影人影钻进石阶,“老九没骗我们。”最后格刻度转动时,李屿风手背上的梅花印突然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是第九缕阳气,正顺着血液往心脏涌去。
“他们来了!”苏晓晓突然指向井口,蛛使的黑袍已经盖住了大半个井口,线傀们的铜铃声响得像催命符,“糯米快用完了!”她把最后把糯米撒出去时,怀里的保温桶突然“砰”地炸开,里面的鸡汤洒在水面上,竟燃起层蓝火。
蓝火顺着井水漫到石阶上,烧出串火星。李屿风拽着苏晓晓往石阶上跑,凌霜断后时,冰魄剑突然发出声清越的鸣响——剑身上映出老九的影子,正对着他们挥手,金牙在影子的嘴里闪了闪,化作道金光,裹着他们往石阶深处坠去。
下落的瞬间,李屿风看见蛛使的铁链刺穿了井水,却在触及蓝火时寸寸断裂。旺财咬着截铁链从水里跳出来,嘴里的倒刺还在冒烟,竟像是啃骨头般嚼得津津有味。苏晓晓的惊叫声混着凌霜的低喝,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城隍庙的晨钟竟在此时敲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鹭。
“抓住我的手!”凌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李屿风摸到她的手腕时,只觉得冰得刺骨,却又带着股暖意,像是握着块浸在温泉里的寒玉。下落的速度突然变缓,他们像是被层无形的网托着,穿过片弥漫着檀香的雾气,落在块冰凉的地面上。
眼前是间密室,四壁摆满了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燃着支白烛,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最中间的牌位上写着行小字:“九子魂归处,一灯照前路”,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九根香,香灰齐齐折断在同一刻——正是他们落地的瞬间。
李屿风的手背上,梅花印终于停止发烫,九个花瓣的纹路里,隐隐能看见九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牌位鞠躬。他突然明白老九没说完的话——所谓守门人,从来不是独自迎战,而是带着九子的力量,把阴傀门赶回老家。
“这里是……”苏晓晓的话被阵铁链声打断,密室的暗门“吱呀”声开了道缝,缝里渗出的黑水里,浮着张纸,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阴傀门总坛,在牌位后的铜镜里”。
凌霜的冰魄剑突然指向铜镜,剑身在烛火下映出张狰狞的脸——蛛使不知什么时候追了进来,黑袍上的蜘蛛纹身正顺着门缝往里爬,像无数细小的黑虫。
“欢迎来到九子的坟墓。”蛛使的声音里带着笑,铁链在地上拖出的沟里,黑虫们正啃噬着牌位,“你们以为找到破阵图就赢了?这密室……是用九子的骨头砌的!”
李屿风突然想起老九粗布褂子里的水果糖,糖纸在背包里闪着微光。他摸出糖块剥开,草莓味的甜香瞬间压过了檀香——那是苏晓晓常吃的牌子。糖块放进嘴里的瞬间,手背上的梅花印突然爆发出金光,九个影人影从牌位后飘出来,手里的珠子砸向蛛使,竟在他黑袍上烧出九个洞。
“破阵图的真正用法,是让九子归位。”李屿风嚼着糖,突然觉得这草莓味比鸡汤还暖,“老九没骗我们,你也没说错——这里是坟墓,但不是我们的。”
蛛使的惨叫声里,李屿风看见铜镜里映出片血色的沼泽,沼泽里浮着无数线傀,每个都戴着枚金牙。而沼泽中央的高台上,摆着个熟悉的木箱——正是老九从供桌下拖出来的那个,箱子里的红绳正在铜镜里缓缓展开,上面系着九枚铜钱,与李屿风口袋里的那枚,正好凑成十全。
“下一站,铜镜里的沼泽。”凌霜的冰魄剑挑开蛛使的黑袍,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线傀印记,“看来得麻烦旺财多啃几根铁链了。”
苏晓晓突然指着铜镜,眼睛亮得惊人:“看!镜子里有师傅的影子!”铜镜深处,玄机子的身影正往沼泽里扔枸杞,动作和养魂池影像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胸口的锁魂疤在枸杞的红光里,渐渐淡了下去。
李屿风摸出那枚铜钱,与红绳上的九枚凑在一起时,密室的牌位突然齐齐转向铜镜,烛火凝成道光柱,在镜面上烧出个洞。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老九的金牙,墨尘的罗盘,师傅的锁魂疤,还有手里的十枚铜钱,都在说同一个词:出发。
旺财对着铜镜里的沼泽汪汪叫了两声,嘴里的铁链断成几截,掉进洞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他们引路。李屿风拽着苏晓晓的手,凌霜断后时,冰魄剑在门上刻下朵梅花,花瓣的数量正好九片,与手背上的印记不差分毫。
当他们跳进铜镜的瞬间,密室的烛火突然同时熄灭,牌位后的墙壁渗出的水珠,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映出九个模糊的笑脸——像极了老九合影里的模样。而蛛使留在地上的铁链,正慢慢化作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城隍庙的方向,像是在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