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入口的雾气像活物般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衣领。李屿风下意识将苏晓晓的灵体往怀里拢了拢,却只捞到一片冰凉的虚无——她的灵体在穿过石门的瞬间变得更加透明,引魂铃的铜链几乎要隐没在雾气里。
“抓紧我的衣角。”李屿风低声道,将沾着镇魂血的桃木剑横在身前。剑刃的金火在雾中明明灭灭,照出周围影影绰绰的轮廓,像是有无数人站在雾里,却又看不清五官。
玄机子拄着临时削的木杖,脸色比刚才更差,他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符,分给众人:“这是凝神符,贴在身上能挡些阴气,别让雾气钻进七窍。”他的断臂处缠着布条,渗出血迹,“刚才在门外听到的歌谣,你们有没有觉得耳熟?”
墨尘将符纸贴在胸口,咋舌道:“何止耳熟,跟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唱的‘送魂调’差不多,就是词改了。”他挥了挥短刀,刀刃划破雾气,却连个响都没有,“这鬼地方真怪,连声音都传不远。”
凌霜突然停住脚步,冰棱在她指尖凝结:“别说话。”她侧耳听了片刻,眉头紧锁,“雾里有东西在跟着我们,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雾气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地上爬。李屿风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金火猛地窜高半尺,照亮了左侧三丈外的景象——一个穿着破烂寿衣的黑影正趴在地上,长发遮住脸,十根指甲乌黑尖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是溺死鬼。”玄机子声音发沉,“冥界的底层鬼魂,怨气不重,但数量多了麻烦。”
那溺死鬼似乎被火光惊动,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溃烂的水泡,眼珠浑浊不堪,它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朝着众人的方向爬来。
“晓晓,摇铃。”李屿风喊道。
苏晓晓的灵体立刻晃动引魂铃,“铛铛”声穿透雾气,溺死鬼的动作明显迟滞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墨尘趁机冲上去,短刀劈下,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
“看来这铃铛比我的刀管用。”墨尘甩了甩刀上的水汽,笑道,“就是声音有点吵,像卖豆腐的。”
“别大意。”凌霜的冰镜突然在掌心凝结,镜面映出后方密密麻麻的黑影,“不止一只,是一群。”
李屿风回头,只见雾气中浮现出上百个模糊的影子,有爬的、有飘的、有缺胳膊少腿的,全朝着他们涌来。镇魂血在血管里发烫,桃木剑的金火越烧越旺,那些鬼魂在火光外徘徊,却不敢靠近。
“它们怕镇魂血和魂铃的声音。”李屿风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但这么耗着不是办法,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玄机子指着前方雾气较淡的地方:“那里有座桥,看起来像是奈何桥的仿制品,过去看看。”
一行人且战且退,苏晓晓的引魂铃摇得越来越急,灵体也越来越透明。李屿风看在眼里,悄悄将手腕的伤口再次挤破,几滴鲜血滴在引魂铃上,铜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震得周围鬼魂尖叫着后退。
“屿风!”苏晓晓的灵体又惊又急,“你别再放血了!”
“没事,这点血算什么。”李屿风咧嘴一笑,露出的小虎牙在火光下闪了闪,“总不能让我的小师妹魂飞魄散吧?”
墨尘在一旁啧啧称奇:“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在这秀恩爱?没看见旁边还有三个单身汉吗?”他说着,一刀劈开扑到近前的吊死鬼,“再说了,要放血也轮不到你,我这还有半瓶朱砂,比你的血便宜。”
“你的朱砂能让鬼魂跳舞吗?”李屿风挑眉,桃木剑一扫,金光将三只鬼魂同时震散,“学着点,这叫技术。”
“切,不就是仗着血特殊吗?有本事比劈柴,我能把你劈成柴火棍。”墨尘回嘴道。
两人斗嘴的功夫,已经退到了桥边。这桥果然和传说中的奈何桥相似,由青石板铺成,栏杆上刻满了鬼脸,桥下是翻滚的黑色河水,隐约能看到无数手从水里伸出,抓挠着桥板。
“这水……”凌霜的冰镜照向河面,“是忘川水的仿制品,能腐蚀灵体。”
苏晓晓的灵体刚靠近桥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引魂铃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看来她不能上桥。”玄机子叹气,“忘川水对灵体的伤害太大。”
“那怎么办?”李屿风急道,身后的鬼魂越聚越多,镇魂血的金光范围在缩小。
“我带她绕路。”墨尘突然开口,指了指桥尾的小路,“那边有片竹林,阴气重,鬼魂应该不敢去。等你们到对岸,放个信号弹,我带她跟上来。”
“不行,太危险了。”李屿风反对,“你一个人……”
“什么叫一个人?”墨尘拍了拍苏晓晓的灵体,却直接穿了过去,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不还有晓晓吗?她的铃铛能防身,我这把刀也不是吃素的。”
玄机子沉思片刻:“这办法可行。墨尘的刀上有高僧开过光,普通鬼魂不敢近身,而且他熟悉地形。我们到对岸站稳脚跟,再接应他们。”
李屿风还想说什么,苏晓晓的灵体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去吧,我跟墨尘师叔不会有事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串糖葫芦。”
“好。”李屿风点头,将桃木剑上的金火逼出一道光带,笼罩住墨尘和苏晓晓,“这道光能撑半个时辰,到了竹林就安全了。”
墨尘笑着敬礼:“保证完成任务!等我好消息。”他说着,带着苏晓晓的灵体冲向小路,引魂铃的声音渐渐远去。
李屿风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中,才转身踏上奈何桥。青石板冰凉刺骨,像是敷了层寒冰。桥下的黑水不断冒泡,伸出的手抓挠着他的裤脚,却被镇魂血的金光灼伤,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心脚下。”凌霜提醒道,她的冰棱在桥面布下结界,黑水溅上来就会被冻结,“这些手有腐蚀性。”
玄机子则边走边观察栏杆上的鬼脸:“这些鬼脸在动,你们看,它们的眼睛在跟着我们转。”
李屿风凑近一看,果然见那些石刻鬼脸的眼珠在缓缓转动,嘴角还勾起诡异的弧度。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石头,鬼脸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黑气。
“小心!”凌霜的冰墙瞬间挡在他身前,黑气撞在冰墙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竟在腐蚀冰层。
“是尸气。”玄机子迅速贴上一张符纸,黑气碰到符纸,立刻燃起绿火,“这桥有问题,不是仿制品,是用真的尸骸浇筑的。”
李屿风低头看向桥面,果然在石缝里看到了细小的骨头渣。他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快走,别停留。”
刚走到桥中央,桥面突然剧烈晃动,栏杆上的鬼脸同时张开嘴,喷出更多的黑气。桥下的黑水翻涌得更厉害,无数手抓住了桥板,将石桥往下拖拽。
“不好!桥要塌了!”凌霜大喊,冰棱齐发,暂时逼退黑气。
李屿风的镇魂血突然沸腾起来,桃木剑的金火暴涨,他拉着玄机子往前冲:“跟上!”
就在三人即将冲过桥面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黑水中升起,遮住了整个天空。那是一只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的怪物,头颅是骷髅,身体是各种肢体的缝合体,十数只手臂抓向桥面。
“是缝合怪!”玄机子脸色剧变,“阴傀门的禁术,怎么会出现在这?”
缝合怪的巨手拍在桥面上,青石板瞬间碎裂,李屿风三人差点掉下去。凌霜的冰镜被震碎,手臂被碎石划伤,渗出鲜血。
“凌霜师姐!”李屿风回身将她拉到身边,桃木剑劈向抓来的巨手,金光与腐肉碰撞,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没事。”凌霜咬牙凝结冰矛,刺入缝合怪的关节处,“它的弱点在心脏,应该是那颗发光的绿珠子。”
李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缝合怪胸口嵌着一颗拳头大的绿珠,正散发着幽幽绿光。
“玄机子师傅,掩护我!”李屿风将桃木剑抛向空中,双手结印,镇魂血顺着指尖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道血符,“镇魂符,破!”
血符化作金光射向绿珠,缝合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手疯狂拍打桥面。玄机子趁机甩出铜钱剑,缠住它的手臂,墨尘留下的朱砂撒在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金光击中绿珠的瞬间,缝合怪的动作突然停滞,绿珠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汁液喷涌而出。石桥在此时彻底崩塌,李屿风抓住凌霜和玄机子,借着金光的推力跃向对岸,身后的缝合怪化作无数碎片坠入黑水,激起滔天巨浪。
三人摔在对岸的沙地上,浑身是泥。李屿风挣扎着爬起来,刚想喘口气,就见远处的竹林方向燃起一道红光——是墨尘的信号弹。
“他们没事!”李屿风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却被玄机子按住。
“别过去。”玄机子的声音异常凝重,他指着沙地上的影子,“你看我们的影子。”
李屿风低头,只见自己的影子在沙地上扭曲蠕动,像是有生命般,而影子的脖颈处,赫然有一道月牙形的胎记,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更诡异的是,影子的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桃木剑,剑刃上的金光,比他手里的更盛。
凌霜和玄机子的影子也在扭曲,凌霜的影子握着冰棱,玄机子的影子则拄着完好无损的木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这是……”李屿风的心脏猛地一缩,想起了玄机子之前的话——冥界的时间流速异常。
“看来,我们不是第一批来这的人。”玄机子的声音带着寒意,“这些影子,是‘过去’的我们,或者说……是‘本该死去’的我们。”
沙地上的影子突然抬起头,与他们对视。李屿风的影子咧嘴一笑,举起了桃木剑,金光直指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竹林方向传来引魂铃急促的响声,夹杂着墨尘的怒吼——显然,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李屿风握紧桃木剑,镇魂血在血管里疯狂奔流。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冥界不仅有鬼魂和怪物,还有可能遇到“自己”,而这些“自己”,似乎比任何邪物都要危险。
他看向凌霜和玄机子,两人也正严阵以待。对岸的雾气中,更多的黑影在聚集,奈何桥的残骸上,似乎有新的东西在蠕动着攀爬。
“看来想安安稳稳过个桥都不行。”李屿风苦笑一声,眼神却变得锐利,“师姐,师傅,准备好了吗?咱们得让这些‘影子’知道,谁才是正版。”
凌霜的冰棱凝结出寒气,玄机子的符纸在掌心燃烧,异口同声道:“随时。”
沙地上的影子率先发动攻击,李屿风的影子速度极快,桃木剑的金光几乎与他的一模一样。两剑相击,李屿风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力量涌来,像是在跟另一个自己较劲。
“有点意思。”他低笑一声,手腕翻转,桃木剑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可惜,你没学过这招。”
金光闪过,影子的桃木剑被挑飞,李屿风顺势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沙地上的影子在挣扎中化作黑烟,却在消散前,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