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晨光像是被揉碎的金箔,零零散散地洒在断裂的过山车轨道上,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李屿风刚把最后一张镇煞符贴在旋转木马的立柱上,符纸就“滋啦”一声冒出黑烟,边缘迅速焦黑——这已经是被煞气侵蚀的第三十七张符了。
“他娘的,赵山河这老东西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墨尘瘫坐在爆米花摊的铁皮柜上,手里的朱砂笔在黄符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墨汁顺着符纸边缘往下滴,在柜面上积成小小的黑 puddles。他的左手还缠着凌霜刚用冰绫裹好的布条,上面渗着暗红的血渍——那是刚才徒手抓阴傀时被利爪划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出青黑色,像是被墨水浸过。
“别骂了,省点力气画符。”凌霜的声音带着冰碴子般的冷冽,却掩不住一丝颤抖。她正站在摩天轮的阴影里,双臂平伸,指尖凝结的冰晶顺着钢缆蔓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些试图顺着钢缆爬下来的黑雾,一碰到冰晶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缕白烟。但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额前的碎发上凝着白霜,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白雾,“这煞气里掺了往生咒的变种,普通符咒镇不住,得用至阳之物引它显形。”
“至阳之物?”李屿风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男孩虚影钻进时的暖意,“我这还有点正阳丹的余温,要不……”
“不行!”玄机子突然出声,他正蹲在鬼屋门口用桃木剑画阵,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你那点阳气得留着对付赵山河本体!他既然敢把煞气散得这么开,肯定是设了‘引魂局’——等咱们阳气耗光,这些煞气就会凝成他的分身,到时候更麻烦!”他猛地用剑尾敲了敲地面,“咚”的一声闷响,地面上用朱砂画的阵纹突然亮起红光,把几只刚冒头的阴傀炸成了黑雾,“墨尘,你的‘锁灵符’画完没有?再磨蹭下去,过山车轨道上的阴煞就要凝成实体了!”
墨尘手忙脚乱地举起刚画好的符:“来了来了!催命呢!”他一个踉跄差点摔下铁皮柜,还好李屿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谢了……啧,这符纸质量也太差了,画到第三笔就洇墨,早知道从门派库房多偷几张好的。”
“偷?”苏晓晓的声音从李屿风口袋里的日记本传来,带着气鼓鼓的回音,“上次是谁说‘玄门弟子当以诚信为本’,结果把库房的‘镇宅符’换成了废纸?”
“那不是库房大爷的猫总挠我符袋嘛……”墨尘的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把符纸往过山车轨道扔,“看!中了!”
符纸在半空中炸开金光,轨道上的黑雾果然像被泼了开水般往后退了退,但很快又重新凝聚,甚至比刚才更浓了些。墨尘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是吧……这都镇不住?”
“你那符画得比螃蟹爬还难看,能镇住才怪。”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指尖的冰晶突然暴涨,顺着轨道一路冰封过去,把那些黑雾冻在了透明的冰壳里,“赵山河的煞气靠怨气滋养,你这符连‘静心咒’都没加,跟给它们送点心没区别。”
“那你早说啊!”墨尘梗着脖子反驳,却乖乖从怀里掏出另一沓符纸,“加就加……不过‘静心咒’的笔画太多了,我简化几笔应该没事吧?”
“你敢!”玄机子和凌霜异口同声地喊道,吓得墨尘手一抖,朱砂笔掉在了地上。
李屿风忍不住笑出了声,刚想开口打圆场,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发烫——是那个男孩虚影留下的暖意!他猛地抬头,只见游乐园中心的喷泉广场上,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要凝分身了!”李屿风握紧破煞刀,刀身的金光与胸口的暖意呼应着亮起,“凌霜师姐,能冻住他的腿吗?墨尘师叔,麻烦你用‘锁灵符’封他的胳膊!师父,我去斩他的头!”
“等等!”玄机子突然喊住他,桃木剑在阵纹上重重一点,红光再次炸开,“那不是分身!是‘借煞体’!他把游乐园里游客的恐惧情绪凝在里面了,斩了他会伤及无辜魂魄!”
“那怎么办?”李屿风看着广场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它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那是上次在镜中世界,赵山河用来剪碎爷爷虚影的那把!
“用‘阴阳镜’!”苏晓晓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日记本里记着!‘借煞体’怕生人的阳气和熟人的牵挂,你把我的声音通过镜子传出去,能暂时冲散他的怨气!”
“阴阳镜?”李屿风一愣,随即想起奶奶留给他的那面铜镜,一直挂在背包外侧当装饰,“可我不会用啊!”
“我教你!”凌霜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维持冰封很耗力气,“镜面对准他,心里想着要保护的人,念‘见彼非彼,见我非我’!快!”
李屿风迅速摘下铜镜,镜面冰凉,映出他此刻紧绷的脸。广场上的“借煞体”已经举起了剪刀,黑雾中隐约传来无数细碎的哭喊声——是那些被卷入煞气的游客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过爷爷刻字的背影、奶奶教戏时的笑容、凌霜结冰的手臂、墨尘歪歪扭扭的符、玄机子敲阵的桃木剑,还有苏晓晓在日记本里闪烁的红光。
“见彼非彼,见我非我!”
随着口诀念出,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把李屿风的影子投在广场中央的黑雾上。影子手里拿着的不是破煞刀,而是奶奶的戏腔、师父的桃木剑、师姐的冰晶、师叔的符纸,还有日记本里那行“阴阳相济”的字迹。
“那是什么?”墨尘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符纸都忘了扔。
“是咱们的念想……”玄机子喃喃道,桃木剑上的铜钱突然疯狂作响,“原来‘阴阳镜’的真意,是‘众人之念,可破万煞’!”
镜中的影子突然开口,唱起了《游园惊梦》的调子,却是李屿风、凌霜、墨尘、玄机子,甚至苏晓晓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的——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歌声穿透黑雾,那些被冻在冰壳里的煞气开始剧烈震动,冰壳上裂开细密的纹路。广场上的“借煞体”动作一滞,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黑雾组成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混杂着无数光点——是被卷入的游客魂魄!
“趁现在!”玄机子大喊一声,桃木剑直指天空,“墨尘,画‘送魂符’!凌霜,解冻!屿风,用你的阳气引他们出来!”
“收到!”墨尘这次画符的手稳得惊人,朱砂在符纸上流畅地游走,甚至带起了淡淡的金光,“这次绝对没偷工减料!”
凌霜指尖的冰晶迅速消退,露出下面湿漉漉的轨道,那些被冻住的煞气失去束缚,却没有重新凝聚,反而像被什么吸引着往广场飘去——那里,李屿风正举着铜镜,胸口的暖意化作一道光柱,把那些光点从“借煞体”里牵引出来。
“往这边来……别怕……”李屿风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哄小孩,“很快就能回家了。”
光点们似乎听懂了,纷纷朝着光柱飞来,穿过铜镜时,镜面闪过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刚才在幻境里见过的那个小男孩虚影——他对着李屿风挥了挥手,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晨光里。
“不——!”广场中央的“借煞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黑雾剧烈翻涌,却再也凝不成人形,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点们被铜镜送走。当最后一个光点消失时,“借煞体”终于彻底溃散,化作一缕青烟被晨风吹散。
游乐园里的煞气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开始迅速消退,那些阴傀虚影也跟着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阳光里。
凌霜虚脱般靠在摩天轮的支架上,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手臂,突然笑出了声:“墨尘,你刚才画的‘送魂符’,好像比平时好看点。”
墨尘正忙着把剩下的符纸塞回符袋,闻言梗着脖子道:“那是!本师叔认真起来……”
“是挺认真的,把‘魂’字少写了一撇。”苏晓晓的声音带着笑意。
“什么?!”墨尘手一抖,符纸撒了一地。
李屿风捡起一张,上面的“魂”字果然少了一撇,却在旁边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抬头看向玄机子,发现师父正望着广场中央,桃木剑上的铜钱不再作响,只是静静闪着光。
“师父,我们赢了吗?”
玄机子转过头,脸上的皱纹在晨光里舒展开来,带着一丝释然:“赢了一半。”他用剑尾指了指游乐园入口的方向,那里的空气还在微微扭曲,“赵山河的本体还没出来,他既然敢设‘引魂局’,就肯定留了后手。”
李屿风握紧铜镜,镜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他看向身边的人:凌霜正帮墨尘捡符纸,墨尘嘴里嘟囔着“下次一定写对”,苏晓晓的日记本在口袋里轻轻震动,像是在点头。晨光穿过云层,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道无形的结界。
“不管什么后手,来了就是。”李屿风的声音比刚才更稳了些,破煞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反正咱们人多。”
“说得对!”墨尘把最后一张符纸塞好,拍了拍李屿风的肩膀,“等解决了赵山河,我请你们去吃街尾那家的‘符记包子’——老板的包子褶捏得比我画的符还工整。”
“还是算了吧,”凌霜忍不住笑,“上次你说请我们吃‘法器糖’,结果那糖硬得能硌掉牙,说是用炼废的法器融的。”
“那不是为了给你们补阳气嘛……”
笑声在游乐园里回荡,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李屿风看着远处扭曲的空气,突然想起爷爷刻在木马上的字——“屿风快走”。但现在他不想走了,身边有师父,有师姐,有总爱闹笑话的师叔,还有藏在日记本里的师妹,这样的阵仗,别说赵山河的后手,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能一起闯过去。
空气里的扭曲越来越明显,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在里面晃动——赵山河终于要亲自出场了。
李屿风举起破煞刀,与玄机子、凌霜、墨尘背靠背站成一圈,口袋里的日记本轻轻发烫,像是在说“我也准备好了”。
阳光正好,风过林梢,属于他们的决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