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星不曾这样和她顶嘴,赵婉玉有些接受不了地往后退一步。
“这些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为人父母把冤枉路给你扫了,让你活得轻松些有什么错?”
“……”
“小狰就在这里,这个你爸为你选的男孩不好吗?陆家那样的家世你还有什么可挑的?你靠你自己能找到吗?”赵婉玉痛彻心扉地道。
“按你们的经验,我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传统顺从,自谦自卑,永远反省自己做的不好不够。”
宋枕星笑着看向自己母亲,“被人扒光衣服一定是我的错吧?被造黄谣一定要反思自己吧?叶锡安说娶我的时候我一定要答应才不算毁了清白吧?”
“……”
赵婉玉的身形颤了颤。
宋枕星慢慢朝赵婉玉举起自己的手,手腕上一道道白痕还在,笑中带泪,“按你们的经验,我等得到陆狰吗?等不到吧,我应该已经死了,骨灰都扬了。”
“……”
陆狰看着她。
明明没任何触碰,却有种被她眼泪烫到的灼烧感,缠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赵婉玉的手从供桌上滑下来,整个人慢慢低下,最后瘫坐到地上,流着泪道,“这事不怪你爸,是怪我……你爸从来没做错什么决定过……”
“……”
宋枕星沉默地看着她。
赵婉玉抓上她的手臂,突然开始哀求她,“枕星,当妈妈求你,你就去做一次鉴定,你要相信你爸爸。”
“不可能。”
宋枕星摇头,坚定而冷血,“我绝不可能让到手的遗产有分出去一丝一毫的可能。”
听到这里,赵婉玉再也控制不住地扯着她晃,对她失望透顶,“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眼里只有钱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宋枕星没有抵抗,被她晃得东歪西倒。
“你不肯做鉴定就是把你爸对我的感情也都否定了你知不知道!”
赵婉玉的指甲深深地陷进她的手臂,滋生痛意。
蓦地,赵婉玉的手腕被握住。
她仰起头,陆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两人身边,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倾下身握着她的手臂。
他骨节清晰的手指猛地一用力,赵婉玉吃痛地松开手,震惊地看向他。
“……”
陆狰隐下眼底的幽暗,俯身单手圈住宋枕星纤薄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不让她继续跪着。
赵婉玉坐在地上,毫无平日里的仪态,眼泪糊满整张脸,“枕星,我要个答案,给妈妈一个答案行吗……”
宋枕星背靠在陆狰的胸膛,低眸沉默地看着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母亲。
说到底,赵婉玉就是无法接受宋昌铭背叛她的可能性。
毕竟在她眼里,她这辈子最成功的就是找了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给她过好日子的丈夫。
“想知道答案何必拿家产去赌呢。”
宋枕星淡淡地开口,“这些年,爸爸对你很好,我在周围甚至看不到比他更好的老公,什么珠宝首饰他都给你留意,你生病他开会也要赶回来,什么都不让你操心……”
像是被认同到,赵婉玉拼命点头,“是,你爸他真的对我很好!”
“可我从来没羡慕过你们的爱情。”
宋枕星又道。
“……”
赵婉玉错愕地看向她。
“知道为什么吗?”
宋枕星语气淡极了,“因为我从小就奇怪,为什么公司是叫宋氏传媒,而不是叫赵氏传媒或是宋赵传媒……明明启动资金是你的全部身家不是吗?”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和你爸爸是夫妻,夫妻一体……”
“这不是夫妻一体!”
宋枕星打断她的话,蒙着水光的眼变得锐利,剥开真相最残忍的部分,“是爸爸他用糖衣炮弹把你一步步驯化成了他的客体!”
“……”
赵婉玉面容苍白。
“所以我从姓赵变成姓宋,所以你成了经不起事的富贵太太,你活得好与不好全凭爸爸。”
宋枕星道,“你觉得这是爱,我不觉得。”
陆狰圈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
赵婉玉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手指攥紧身上的裙子慢慢站起来。
她转头看一眼丈夫的遗像,梗着脖子道,“说穿了你就是钻钱眼里,为那点遗产你连自己爸爸的名誉都要抹黑,你不信你爸爸,我信他。”
“……”
宋枕星无话可说。
“你走,你给我走,我和昌铭没你这样自私自利、不讲感情的女儿!”
赵婉玉说道,忽地伸手将桌上的一叠供品砸到地上,流着泪喊出来,“走啊!”
“……”
宋枕星拉开陆狰圈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从台阶上步下来,庭院里的花迎着夜风摇摆燥热的香气,灯光在她旁边投射出更长的一道影子。
是陆狰。
宋枕星抬手抹了抹眼睛,理智地道,“我出去走走,你帮我看着点我妈,她身体不好。”
别再被她刺激出个好歹来。
“好。”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
宋枕星一个人沿湖边慢慢走着,湖面平静地倒映细碎的月光,湖水延展远方,穿透整座城市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赵婉玉吵成这样,赵婉玉要对她这个女儿完全失望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看到湖边广场上新弄的游乐设施,一个很高很大的滑滑梯立在无人的夜色里。
宋枕星被吸引着走过去。
以前她家不住这边,住的是普通的单元楼。
那时候公司正在发展中,宋昌铭总是很忙,偶尔晚上回来得早,就和赵婉玉领着她去小区里的滑滑梯玩,那是她记忆最深的亲子时光。
宋枕星踩着楼梯走上滑滑梯,弯腰经过最高点,然后滑下橙色的滑梯筒。
就像小时候一样。
圆圆的滑梯蜿蜒而下,宋枕星下滑的速度很快,她看向洞口。
洞口处年轻的父母蹲在那里,笑眯眯地看向她。
“小花猫,玩得这么脏,哪像个女孩子。”
宋昌铭笑着一把将她抱出来,刮她的鼻子。
宋枕星再定睛看去,洞口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滑到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