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星愤怒地瞪着他,瞪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消散,掐紧的手终是松开来,握拳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向他的肩,恨不得把他砸死。
但她知道,她下不去这个手。
是不敢杀人,还是在跟他的相处中她也扭曲了自己,她分不清了。
“……”
陆狰陡然找回自己的呼吸,脖颈绷直,胸膛不住地起伏。
她不停地砸他,陆狰像一滩烂肉躺在那里任由她捶打,痛意四下游走,一双眼紧紧锁住她的脸,眼神无望地胡搅蛮缠,“这条河太深太深了,姐姐就当行行好,把这辈子给我吧。”
“……”
“渡我……上岸。”他一字一顿。
把这辈子给他。
他怎么敢说出这么惊心的话,凭什么要她一辈子为他而活,凭什么!
宋枕星更加用劲地一拳一拳砸在他肩头,砸到竭力,砸到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地往后倒去,靠在沙发上,入目之处都是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没救了。
他没救了,她也没救了。
一碟供品摔落在地,糖撒了一块。
他说,“宋枕星,吃过糖的孩子熬不住苦。”
他熬不住苦了……
就得她熬是吗?
宋枕星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极度讽刺嘲弄,笑得浑身发抖,眼里却空得什么都没有,一如不晚居。
她的笑声像一柄锋利的刀直插他的胸口,绞得血肉横飞、痛不欲生。
陆狰忍着痛意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她脸上再苍白不过的笑容靠近,双臂搂向她的腰,将她抱紧在怀,低头依赖地埋进她的颈间。
“我会对你好的,宋枕星,我会对你好……”
“……”
宋枕星连推都懒得推了,沉默地闭上眼,任他像疯狂生长的藤蔓死死地缠住她,攀附在她身上吸血噬髓。
她想起那枚被她扔掉的钥匙耳环,上面他就添了藤蔓的元素。
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放过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从她在小说剧情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她会进入另一个牢笼。
他的唇印在她的颈上,气息温热,“我爱你。”
“……”
“你再试一次,试着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
宋枕星一句话都不想说,闭上眼的世界一片黑暗。
门外,陆影、陆随行搬完东西正要进去,程浮白抬手拦住他们,眉头拧紧地看向里边。
他们动作轻,宋枕星还是听到了,她睁开眼,拉下陆狰的手臂,“太晚了,我去睡了。”
“……”
陆狰看着她,心口血淋淋地疼,骨节修长的手指攥了下她的衣服,又松开。
宋枕星从沙发上起来。
……
关上门,宋枕星看着眼前大而华丽的浴室,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去放水,放到一半,她想起来自己睡衣还没拿。
可腿上一点劲都没有。
她背靠着墙静静地听水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听了好半晌,一旁的手机响起来,宋枕星侧目看去,是许成璧的来电。
她拿过来接起,许成璧的声音立刻在她耳边响起,“宋宋,你什么时候回来?阿姨这两天感觉不对了,一直说要回家,我不知道还能瞒几天。”
她总在说没事,她能处理。
她总觉得陆狰靠她而活,关不住她太久,可今天她才知道,不是这样。
宋枕星没有说话,只乏力地贴墙蹲下,一双眼空洞极了。
“宋宋?”见她不说话,许成璧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你实话告诉我,你那边到底怎么样?陆狰究竟还要困你多久?你是不是撑不住了?”
你是不是撑不住了……
听着这么一句,宋枕星彻底坐到地上,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宋宋,说话,你别吓我——”
许成璧顿时慌了。
“成璧。”
宋枕星低声开口,极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却还是打了颤,无助到哽喉,“我真没办法了。”
“……”
“怎么办?怎么办啊,成璧……”
她极轻地问着,似在问好友,又似在问自己。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长睫濡湿手臂。
出不去了。
陆狰的笼子,她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
深夜的空场地上,一部黑色跑车轰着油门,以致死的速度行驶,在地面留下无数痕迹。
车内的后视镜映出一叠阴郁发暗的眼。
陆狰坐在车里,长指握紧方向盘,骨节嶙峋,黑眸凝望向远处的山壁,油门踩死到底。
车声呼啸,疯驰打破夜色。
车灯晃过山壁的潮湿黑暗,如同黄泉幻境的门,诱引着人进入,一了百了。
他死了,宋枕星就自由了。
他们之间就不用这么累了。
万事皆赎。
念头闪过脑海,陆狰抿紧了薄唇。
“……”
程浮白同陆影、陆随行三人站在原地,望着烟气中的跑车,心脏都提到喉咙口,紧张到不行。
只见跑车毫无顾忌地冲向山壁,一声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拖行夜光。
浓烟滚滚四起,吞没跑车本身。
三人立刻奔过去,烟雾渐渐散开,跑车贴着山壁而停,半个车头变了形,摩擦着闪出火花。
一只手推开门。
陆狰从车上下来,深色的衬衫在夜色中浮动,一张脸平静地看不出一点找死的样子。
他站在车旁,咬了根烟点燃,眸子幽暗地盯着车头的火花。
尼古灯的味道散发。
猩红的烟尾一闪一灭。
陆狰从薄唇间吐出一缕烟,颀长的身影与孤寂的夜晚融为一色。
半晌,他若有所思地道,“程浮白,给她催眠,她是不是就能爱上我了?”
“……”
程浮白没想到他会动这样的心思,惊了下,正要找措辞拒绝,陆狰又道,“算了。”
算了。
催眠的宋枕星就不是宋枕星了。
她本就是驯不服的,是不屈的天鹅,骄傲美丽。
就像他初见她的那晚,她站在雪夜中的窗口,握着匕首的手滴血,长发飘扬,染血的眼热烈似火,杀穿所有的雪。
可这只天鹅,怎么就不肯爱上他?
他只需要她屈一点点颈,屈一点点就好了……
那一点点……对她而言,就这么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