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都太突然,突然到谁也做不了心理准备。
比起类似命运制裁的无法抗拒,陆狰此刻更希望是宋枕星又开始萌生退意,像她每一次一样。
他握住她的手腕,“这次策划逃跑你知道是不是,你是一个方法没成功又换一个,是吗?你就这么想从我身边离开?”
“……”
“我再说一遍,你要么就彻底毁了我,否则我不会放手,我怎么都不会放!”
他放着狠话。
他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指望宋枕星是在退。
“……”
宋枕星已经完全没有和他争论的想法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信不信的已经不重要了。
陆狰被她看到一张俊庞失了颜色,他声音发哑,“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活过来了,它凭什么抹杀你?”
“我碍到它的眼了。”
宋枕星挣开他的手,想往上走去,却发现自己的腿沉得不像话,提不起一丝力气。
死期。
她再一次被宣判了死刑,一把一把枷锁连续不断地套在她的脖子上……
“那就再活一次!”陆狰迅速说道,黑眸凌厉如杀,“你宋枕星能活第一次就能活第二次!”
“……”
“还有我在你身边。”
还有我在你身边……
多好听的声音,像誓言一般,可一模一样的文字从小鬼的嘴里说出来太过骇然。
宋枕星往后靠在栏杆上,闻言目光滞了下,抬眼看着他几秒又是笑,笑得意味不明,“是啊,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陆狰的眸凝住,盯着她,薄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什么,最后只剩一句,“因为陆家的经济不下滑?”
“……”
因为陆家不死人了。
因为陆崇峰不会收程浮白为义子了。
直到这一刻,宋枕星依然没法同他解释这些,没法全盘交待,程浮白和许成璧还在陆家,命还攥在陆狰的手里。
“如果是这样,我想个办法,让东州秦家那边经济上来……”
“你想跟造物主讨价还价?”宋枕星笑出了声,眼眶湿润,“剧本写好了,宋枕星死于这个秋季,没有过程。”
“……”
“我没第二次机会了。”她道。
这次给她的剧本不再是死于割腕,而是直接一句死于这个秋季。
病死?意外?
她没法预防,他陆家继承人也预防不了。
“不可能。”陆狰咬了牙,额角的青筋隐约浮显,“我不会让你死,我们都不会……”
“陆狰,你说我们谁更可怜?”
宋枕星笑着打断他的话,“是你这个疑似,还是我这个配角?”
“……”
“也许都一样,所有人都不过都是笼子里的鸟而已。”
她逃不出他的掌心,他走不出他的七岁,最后……他们再一起死于命运的扼喉。
“……”
陆狰彻底僵住,颀长的身形在墙上投下一道极暗的影子,如地狱中的鬼魅,阴暗地存在着。
宋枕星转身,她抬手抓住楼梯的扶手用尽一切力气往上走,双脚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上踩。
她想到那个低温的风雪夜,她将匕首捅进叶锡安的那一刻。
那时,她以为她突破了一个牢笼的禁锢。
她以为,她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可原来,打破一层还有一层,破不完,根本破不完……
她才25岁,她才25岁……
她还没活几天完全照自己意志过的日子。
她已经退让了,她已经认命到每个月有几天自由就可以,为什么还要杀死她……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走了四个台阶,宋枕星再也走不动,疲累到极致地蹲下来,双手抱住头,想不甘地喊些什么,喉咙嘶哑到一点声音都出不来。
“……”
陆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背影在抖。
然后,他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颤栗起来,控制不住地抖。
他们一上一下待在楼梯上,上无出口,下无希望。
……
寂静的房间里,灯光幽暗,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光。
锐利的笔尖在纸上留下行云流水的痕迹。
程浮白在桌前坐得笔直,一笔一划写着,英俊成熟的面容没什么情绪,眼底幽沉。
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他赚到的钱财一部分留给还未见面的亲人,一部分由陆影、陆随行将来帮他注入许成璧的律师行。
不用现在就公布他的死讯,将来用意外告知许成璧就好。
否则,她会为此自责一生。
他的骨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骨灰应该葬在哪里,那就随风扬了换一场自由吧。
【程浮白绝笔。】
写完最后五个字,程浮白平静地将钢笔放在上方,人往后靠去,陷入一片阴影中。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月朗星稀。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夜空了,今晚的月色很亮,很适合他在这样的温柔中离开。
程浮白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地欣赏很久的月色才把目光收回,落在桌角的手枪上。
他坐直身体,伸手去拿,门突然被打开来。
一股透着凉意的风灌进来,陆狰站在门口,身装墨色衬衫,月色在他身后,衬得他身影如刃,满肩寒霜。
程浮白看着,想起来立秋已经过了,山里的天气越来越凉。
他站起身来,低头,“少爷怎么来了?”
陆狰缓缓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他,“随便走走。”
他抬起腿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下来,一垂眸就见到程浮白字迹流畅的遗书。
“你就准备这么给我了结?”
陆狰凉声开口。
程浮白没想到陆狰会这个时候过来,他站在边上,道,“这是蜉蝣堂的规矩。”
按规矩,他的事犯得太大了,由他一个人自我了结,总比把陆影他们一起拖下水的好。
“程浮白,你是个有才华的人,要是不在陆家,施展的天地更大。”
陆狰睨向他,他年纪比程浮白轻,但上位者的气场却是与生俱来,毫无违和,“你恨陆家么?”
“……”
程浮白微微蹙眉,直觉今晚的陆狰有些奇怪。
他正色道,“不恨,没有陆家,我这样的孤儿未必有活下来的机会,也未必能有这一身本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