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黄昏被染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沈清辞独自站在院中那株十八学士茶花前,指尖轻抚过墨绿叶片。三日前,她在那假山石的凹槽中取得裘丙贵的密信后,便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娘娘,内务府派人来了。”宫女轻声通传。
沈清辞转身,面上是一贯的温婉沉静:“让他们进来吧。”
内务府副总管王有才——皇帝新提拔的亲信之一——躬身而入:“禀娘娘,修缮后院的人手已备齐,明日动工。这几盆珍贵花木需暂移漪澜殿旁的花房存放,特来请娘娘示下。”
沈清辞目光扫过院中花木,最后落在那株十八学士茶花上:“这株茶花是太后生前所赐,需得小心照料。明日移花时,本宫要亲自去看看安置之处是否妥当。”
王有才连声应下:“奴才定当安排妥当,巳时正前来移花。”
待他退下,沈清辞指尖微微发颤。机会来了。漪澜殿偏殿正是裘丙贵提供的藏物地点之一,且离永寿宫最近。
是夜,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萧景琰听着暗卫统领的禀报,面色渐沉。
“北疆商队那批禁药已截获,经查验,与地底毒物、周明振所中之毒成分相似。”暗卫低声道,“押运头目经不住刑,含糊交代是与京中一位‘贵人’合作,但具体名姓不知,只知其地位尊崇,他们从未得见真容。”
皇帝指尖轻叩御案:“还有何线索?”
“只提到中间人曾称呼对方为‘王爷’。”
王爷!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先帝子嗣稀薄,如今在世的王爷仅三位,而有此权势的,唯有一人——淑太妃所出的老王爷萧启恒。
“继续盯紧老王府,一有异动,立即来报。”皇帝声音冷峻,“但切勿打草惊蛇。”
“是。”
同一时分,长春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淑太妃称病免了连日请安,宫门早早落钥。但心腹宫女太监出入频繁,有时直至深夜仍有密报传入。
“太妃,李嬷嬷家族有人在悄悄变卖家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帘外禀报。
淑太妃倚在榻上,面色阴沉:“看来他们是预感大事不妙了。王爷那边可有消息?”
“王爷说,让太妃稍安勿躁,一切尽在掌握。”
淑太妃冷笑一声:“尽在掌握?皇帝已经在内务府安插亲信,北疆的线也被截了,这叫尽在掌握?”
帘外人沉默片刻,低声道:“王爷说,那东西就快找到了。一旦得手,大局可定。”
“但愿如此。”淑太妃挥挥手,“去吧,告诉王爷,宫里我会稳住。”
而坤宁宫中,皇后正对镜卸妆,听着心腹宫女的汇报。
“沈清辞明日要亲自去漪澜殿察看花木安置。”
皇后动作微顿,随即继续取下耳坠:“她倒是小心。陛下今日可曾去过永寿宫?”
“未曾。陛下今日一直在养心殿议事。”
皇后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咱们的陛下,对这位答应也不过如此。父亲那边可有消息?”
“相爷说,前朝一切安好,让娘娘静观其变即可。”
皇后点头:“告诉父亲,本宫心中有数。”
永寿宫内,沈清辞将各方信息在心中默默整合。
裘丙贵的消息指向宫外线索——王可能掌握着关键证据;皇帝的调查直指老王爷;淑太妃一党的异动;皇后的静观其变...
这一切都如碎片般在她脑海中旋转,最终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景:玉玺是关键。
“虎头铡下,冤魂不散;玉玺虽小,重于泰山。”父亲当年在书房中的话语,云苓的梦呓,裘丙贵的证实,都指向这方象征皇权的玉玺。
楚家被诬陷私藏玉玺、意图清君侧。而如今,“影主”残余和老王爷一党,很可能仍在寻找它。甚至可能,玉玺根本就藏在宫中某处!
她再次展开裘丙贵提供的草图,指尖轻点漪澜殿偏殿的位置。
明日,她必须去一探究竟。
次日巳时,内务府的人准时前来移花。沈清辞只带了两个宫女随行,一路向漪澜殿而去。
漪澜殿地处偏僻,常年闲置,唯殿旁的花房因存放各宫花木尚有人打理。沈清辞仔细查看了花房环境,对那株十八学士茶花的安置位置再三叮嘱,显得十分上心。
待内务府的人退下后,她借口散步,状似无意地走向漪澜殿偏殿。
殿门落锁,窗棂积尘,显然久未开启。沈清辞绕着偏殿走了一圈,目光敏锐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有标记的地方。
在殿后一扇破旧的窗棂下,她突然停下脚步。
那里有几块砖石的排列方式异常熟悉——正是楚家军常用的暗号标记!而且看起来是新近留下的。
沈清辞心跳加速,正欲细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退开,假装欣赏院中的一株梅花。
来人是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筐花肥走过,见到沈清辞连忙行礼。
“这漪澜殿平日可有人来?”沈清辞状似随意地问。
一个小太监答道:“回娘娘,这儿偏僻,平时少有人来。只是前几日瞧见有个老嬷嬷在这儿转悠,说是丢了只猫。”
老嬷嬷?沈清辞心中一动:“可认得是哪个宫的?”
小太监摇头:“面生得很,不是咱们这一片的。”
待小太监走远,沈清辞再次看向那暗号标记,心中疑云丛生。这标记是裘丙贵留下的,还是他人仿冒?那个找猫的老嬷嬷又是何人?
她决定不再久留,转身离开。
回到永寿宫,沈清辞心中不安愈盛。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动作,而她自己,似乎也已被人盯上。
是夜,她难以入眠,起身点亮烛火,再次展开裘丙贵提供的草图。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草图之上。忽然,她注意到漪澜殿偏殿的位置旁,有一个极细微的标记,形似虎头。
虎头!云苓梦呓中的“虎头”!
沈清辞心跳骤然加速。她之前竟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她吹熄烛火,悄声走到窗边:“谁?”
没有回答,只有一件小物事从窗缝塞入——又是一枚系着红丝线的铜钱。
裘丙贵的警告:危险,暂停联络。
沈清辞握紧铜钱,透过窗缝向外望去。月光下,一道黑影迅速掠过院墙,但那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敏捷。
不是同一个人。
究竟是谁在传递警告?又是谁在监视着她?
宫墙之外,老王府中,萧启恒把玩着一枚玉印,听着下属的禀报。
“沈清辞今日去了漪澜殿偏殿,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
老王爷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看来,她果然知道些什么。继续盯着,必要时...可以给她一些提示。”
“是。”
而城南陋巷中,一个名叫王卓的男子正对着一幅陈旧的首饰图发呆。图上绘着的图案,似乎与宫中某处有关。那是他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在他父亲暴毙前偷偷绘下的。
“宫中...楚家...”王卓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决然的光。
夜色深沉,宫灯在风中明灭不定。
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入黑暗的宫殿轮廓。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明日,她必须再去一趟漪澜殿偏殿,看清那个虎头标记的含义。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的漪澜殿偏殿内,早已有人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窗缝,监视着殿外的一切动静。
风暴将至,无人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