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战书如同催命符,冰渊危机迫在眉睫。萧景琰在绝境中做出艰难抉择,而京城的沈清辞,则在烈火余烬中嗅到了更深阴谋的气息。
冰冷的羊皮纸在萧景琰手中被攥得几乎碎裂。北狄狼主兀术那张狂而恶毒的战书,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的心上。用翊儿的性命威胁,索要绝不能给的圣木之心,还将地点设在他们占据优势的黑水镇…这已不是阴谋,而是赤裸裸的、逼他踏入死地的阳谋!
营地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身上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冰寒。邢风单膝跪地,拳头紧握,青筋暴起:“陛下!北狄蛮子欺人太甚!臣愿率死士潜入黑水镇,拼死救出太子殿下所需之物(他意指树泪已分出一半送回,但外界不知),绝不让陛下涉险!”
“不可!”萧景琰猛地抬手,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兀术既然敢下战书,黑水镇必然已成龙潭虎穴,且有重兵把守。强行潜入,无异于送死,更会打草惊蛇,危及翊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况且,他索要的‘圣木之心’,我们给不了,也不能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诺普长老和阿蓝身上,语气沉凝:“冰渊失衡,关乎的已非朕一己之私,而是天下苍生。北狄此举,恐怕不止是为了要挟朕,更深层的目的,或许就是想逼我们交出圣木之心,加速冰渊的崩溃,他们好趁机攫取那毁灭性的力量!”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若真如此,北狄的疯狂远超想象!
“陛下,那我们现在…”邢风焦急万分,太子等不起,冰渊的危机也等不起!
萧景琰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权衡。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如同被冰雪洗过的天空。
“我们,分兵两路!”他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邢风,你即刻带领五名最精干的影卫,携带朕的信物和剩余的一半树泪,由阿蓝兄弟指引,寻找冰渊之民知道的、通往南方的秘密小路,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返回京城!将这半份树泪交到楚妃手中,并告知她此地一切!记住,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住太子的性命,稳住京城局势!”
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第一批信使身上,必须做双重保险。让熟悉地形的阿蓝带领,走隐秘小路,能最大可能避开北狄的封锁线。
邢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陛下!那您呢?!您难道要…”他不敢想下去。
“朕,去黑水镇。”萧景琰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陛下!不可!那是陷阱!”邢风和其他影卫齐齐跪倒劝阻。
“正因为是陷阱,朕才更要去!”萧景琰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众人惊惶的脸,“兀术以为捏住了朕的软肋,朕便要将计就计!他想要圣木之心?朕就给他一个‘机会’!朕要亲自去会会他,看看他背后,除了靖安王,还有哪些牛鬼蛇神!更要借此机会,摸清北狄对冰渊之息究竟了解多少,有何图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况且,翊儿在他们手中(他们如此认为),朕若不去,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朕不能冒这个险。朕要让他们相信,朕为了儿子,什么都愿意尝试,这样才能为邢风你们南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这是一场豪赌!用自身为饵,吸引北狄所有注意力,为救援太子和应对冰渊危机争取战略空间!
邢风虎目含泪,他知道陛下心意已决,重重叩首:“臣…领旨!臣定不辱命!”
萧景琰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又看向诺普长老:“长老,朕需要您的帮助。冰渊之民久居此地,想必对黑水镇及周边地形了如指掌。朕需要一份详图,以及…你们可能知道的,任何关于北狄在镇内布置的信息。”
诺普长老看着眼前这位在巨大压力下依然能保持惊人冷静和决断力的异族帝王,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点了点头:“圣像既已显灵,指引了你,冰渊之民自当尽力。阿蓝熟知路径,可为你的人引路。至于黑水镇…我们确实有一些族人,以贸易为掩护,潜伏在镇内打探消息。老夫可以设法联系他们,但需要时间。”
“时间紧迫,有劳长老尽快安排。”萧景琰拱手。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邢风带着五名精锐影卫,在阿蓝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和风雪的掩护,悄然离开了营地,踏上了南归的险途。
而萧景琰则带着剩余的十余名影卫,开始为前往黑水镇做准备。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必然是刀山火海。但他别无选择。
京城,皇宫。
东宫大火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紧张的气息。太子被转移到靠近永寿宫的一处僻静殿宇,由沈清辞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和影卫重重保护起来。太医们轮番值守,用那半份刚刚由第一批信使拼死送回的树泪(混合其他珍稀药材)为允翊续命。树泪果然神奇,太子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死气被牢牢压制住,暂时脱离了即刻殒命的危险。
这让沈清辞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来自北境的第一批信使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她如坠冰窟——陛下遭遇伏击,被困北境,正在寻找解救太子的关键之物,并提到了“冰渊之息”的可怕危机!
陛下身处险境!北境竟隐藏着如此惊天秘密!
沈清辞强迫自己镇定,她知道,此刻京城绝不能乱!陛下在前方搏杀,她必须守住后方!
而靖安王萧庭,被“请”到偏殿“休息”后, 暴跳如雷,严词抗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当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回报,东宫大火并非他所安排,太子也已被安然救出后,他意识到事情似乎脱离了掌控,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沈清辞并没有立刻去处理萧庭,她在等,等一个关键的证据。
果然,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邢风的副手带来了突破性的进展!
“娘娘!东宫废墟之下,发现了一条被刻意掩盖的密道入口!直通宫外!并且在密道中,发现了这个!”副手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制作精巧的、刻有奇异飞鸟纹样的青铜腰牌,以及几片未被完全烧毁的、带有猛火油气味的布料碎片!
那飞鸟纹样,沈清辞从未在宫中制式物品上见过,但其风格…她猛地想起父亲楚老将军当年征战北境时,曾带回的一些北狄贵族物品上的图腾,与此极为相似!
北狄?!他们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皇宫大内?!纵火谋杀太子,竟是北狄所为?!
那靖安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合作者,还是…也被利用了?
沈清辞拿起那枚冰冷的腰牌,眼中寒光凛冽。有了这个,足以坐实纵火之罪,并且将线索指向了北狄!
她立刻下令:“严密看守靖安王,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将这些证物,连同之前影卫的口供,一并密封,移交周正周大人!告诉他,涉及北狄,关系国本,请他务必谨慎查证,但也要…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要将靖安王与北狄勾结(或涉嫌勾结)的罪名坐实!如此一来,他之前所有的攻击和逼宫,都会变成乱臣贼子扰乱朝纲的铁证!
然而,就在沈清辞准备利用这些证据,对靖安王势力发动致命一击时,一个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由邢风的副手压低声音禀报上来:
“娘娘,还有一事…我们根据那内奸影卫的零星口供,顺藤摸瓜,查到靖安王府近期与城外…‘慈航静斋’所在的那片西山区域,有过秘密接触。虽然慈航静斋已毁,但那片区域,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慈航静斋!守灯人!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陛下北行是守灯人指引,京城流言与靖安王有关,而靖安王又与西山有牵连…这错综复杂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神秘莫测的“守灯人”!
他到底是谁?是友是敌?他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清辞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北境到京城,缓缓收紧。而她和陛下,似乎都在这网中。
她走到窗前,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北狄腰牌。
陛下,您一定要平安无事。臣妾在这里,会清除掉所有的蛀虫和毒蛇,等您回来。
北境,黑水镇外三十里,一处背风的冰谷中。
萧景琰一行人驻扎于此,等待着诺普长老联系的内应消息,同时也做着最后的准备。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遭遇商队被劫、侥幸逃生、试图前往黑水镇寻找机会的落魄商人,脸上做了些伪装,掩盖了过于锐利的眼神和帝王气度。
一名影卫扮作他的随从,其余人则分散在周围,暗中策应。
等待是焦灼的。萧景琰摩挲着怀中那盏小小的、熄灭的青铜油灯,思绪纷杂。守灯人…冰渊之民…北狄狼主…靖安王…这些势力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爷,有动静了。”一名在外围警戒的影卫悄然返回,低声道,“来了一个人,说是诺普长老派来的。”
很快,一个穿着厚实皮袄、戴着遮耳帽、看不清面容的矮壮汉子被带了进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对萧景琰行了一个冰渊之民特有的礼节,压低声音道:“奉长老之命,前来告知贵客。黑水镇如今已被北狄精锐‘苍狼卫’控制,守备森严。狼主兀术确实在镇内,他身边除了北狄武士,还有…几个穿着中原服饰、但行踪诡秘的人,其中一人,似乎是个老者,很少露面,但兀术对他颇为恭敬。”
中原人?老者?萧景琰心中一动:“可知那老者样貌特征?”
那汉子摇了摇头:“那人深居简出,我们的人也没看清。不过,我们探听到,他们似乎在镇子西北角的那座废弃山神庙里,布置了什么,守卫格外森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山神庙…萧景琰记下了这个地点。
“另外,”汉子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恐惧,“镇子里最近有些古怪…夜里时常能听到地底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滚。而且,天气也越来越诡异,暴风雪毫无规律,有时明明晴空万里,转眼就风雪交加…”
地底响声…诡异天气…萧景琰和周围的影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恐怕就是冰渊之息躁动带来的影响!北狄那群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送走了内应,萧景琰摊开诺普长老提供的简陋地图,目光锁定在那座废弃的山神庙上。
那里,很可能就是北狄关押“人质”(他们以为太子在他们手中)的地方,也是他们图谋冰渊之秘的据点!
明日,便是约定之期的第一天。
萧景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黑水镇内,一场针对他的、更加凶险的布置,才刚刚开始。就在那废弃的山神庙地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看着墙壁上绘制的、与冰渊之民符文同源的古老图案,发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