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舟的苏醒,如同在压抑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却终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平静。楚晚莹喜极而泣,立刻派人通知了宫中。萧景琰闻讯,第一时间放下政务,亲自前来探望,连尚在静养中的沈清辞也强撑着精神,让女官代为传话问候。
靖国公府内,因主人的醒来,那笼罩多日的阴霾似乎也驱散了几分。然而,当墨云舟将“玄机匣”传递出的信息——那模糊的词语与风险极高的“沟通法门”——告知萧景琰后,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与那厄萨罗斯沟通?”萧景琰眉头紧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玄色披风带起一阵微风,“云舟,你可知此举风险?那妖物心性疯狂偏执,上次交锋,它甚至不惜部分挣脱封印也要吞噬祭品!与它建立意识连接,无异于将你的神魂送入虎口!万一它趁机侵蚀你的心智,或者设下陷阱……”
“臣知道风险。”墨云舟靠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但陛下,我们如今对厄萨罗斯、对‘虚无之潮’、甚至对‘玄机匣’本身的了解都太少。被动防守,只能等待它下一次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发动的袭击。此次它隔空引发娘娘旧疾,下次又当如何?那三名弟兄的魂魄之伤,寻常医术难以治愈,或许只有从源头入手,才能找到解救之法。”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玄机匣’既然主动传递此法,或许……这其中并非全是陷阱。它提及‘守望之责’、‘契约未竟’、‘潮汐将临’,这些信息与‘观测塔’所言能够相互印证。臣以为,厄萨罗斯虽疯狂,但其‘守望者’的身份可能并非完全虚假。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与它沟通、获取关键信息,同时又能最大限度保证自身安全的方法。”
萧景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有何想法?”
“臣需要时间。”墨云舟道,“首先,臣需尽快恢复伤势,稳固心神,确保在沟通时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其次,需仔细研究这‘沟通法门’,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与防护措施。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在寒潭与之沟通,那里是它的主场,能量阴寒,对其有利。我们需要寻找一处……阳气充沛、且能布置强大防护阵法的地方,将其意识‘邀请’过来,在一个相对中立、甚至对我们有利的环境下进行对话。”
“邀请它的意识过来?”萧景琰眼中精光一闪,“何处合适?”
墨云舟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钦安殿。”
钦安殿,皇宫阳气最盛之地,之前用于施展“九死还魂”法救治沈清辞,其本身地势与建筑就暗合某种至阳阵法,再加上帝王常临,龙气滋养,可谓京城中对阴邪之力克制最强的地方之一。
萧景琰思忖良久,他知道墨云舟的分析有理,被动挨打绝非他的性格。但让墨云舟再次涉险,他于心不忍。
“陛下,”墨云舟看出他的犹豫,恳切道,“此事关乎的,已不仅仅是臣个人安危,更关乎皇后凤体、三名将士的魂魄,乃至……可能到来的‘虚无之潮’。臣身为靖国公,受陛下信重,执掌‘玄机匣’,于此危难之际,岂能畏缩不前?请陛下准臣一试!”
看着墨云舟那不容置疑的坚决,萧景琰知道无法劝阻。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墨云舟未受伤的右肩:“好!朕准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朕会让凌云全力配合你!但是云舟,给朕记住,无论能否获取信息,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若事不可为,立刻终止!朕宁可不要那些情报,也不能再失去你这肱骨之臣!”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墨云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郑重承诺。
……
接下来的日子,靖国公府和皇城司都围绕着“沟通计划”高速运转起来。
墨云舟在楚晚莹和孙院正的精心照料下,全力恢复着身体与心神。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吞服固本培元、滋养神魂的丹药,同时小心翼翼地引导“玄机匣”中那温和的能量,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识海。得益于匣子的神奇与他自身坚韧的意志,恢复速度比孙院正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他开始废寝忘食地研究那套“沟通法门”。这法门极其玄奥,涉及精神力的精细操控、能量频率的匹配、以及一种类似“灵魂出窍”却又更加稳固安全的意识投射技巧。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个步骤,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风险点,并尝试结合“玄机匣”中关于精神防护的知识,构思加固自身意识防线的方法。
凌云则负责物资与场地准备。他调集了皇城司库房中所有能找到的、具有镇魂、辟邪、增幅阳气功效的宝物——千年雷击木、高僧舍利、至阳朱砂、龙涎香等等。同时,他亲自监督,在钦安殿内开始布置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复合阵法。此阵以之前的“九死还魂”阵基为基础,融合了多种防护、隔绝、聚阳、镇魂的符文,核心处更预留了嵌入“玄机匣”和引动龙气的位置,力求将钦安殿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谈判场所”。
萧景琰也并未闲着。他每日依旧处理政务,陪伴沈清辞,但更多的时间,则是在调整自身状态,温养龙气。他深知,届时若沟通出现意外,他的龙气将是压制厄萨罗斯意识、保护墨云舟的最重要力量。
在这紧张的准备中,时间悄然流逝。期间,太子萧允翊又来探望过墨云舟一次。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中的阴郁散去了不少,多了几分沉静与担当。他并未多问具体计划,只是郑重地向墨云舟行了一礼,道:“皇叔保重。若有允翊能效力之处,万死不辞。”
坤宁宫内,沈清辞的身体也在缓慢恢复。当她从萧景琰口中得知墨云舟即将进行的危险尝试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她让女官取来一本她亲手誊写、增添了许多批注的《楚门医案》副本,交给萧景琰。
“陛下,将此书交给云舟。”沈清辞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其中……有一篇……妾身根据楚家秘传……结合自身体会……增补的‘守神固魄’针法……或可在关键时刻……护住他一线灵台不昧……”
……
七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钦安殿内,阵法已然启动。无数符文在地面、墙壁、甚至虚空中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阳刚气息,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光明堂皇,所有阴邪之气被排斥在外,无法侵入分毫。
墨云舟立于阵法核心,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绣有防护符文的白色长袍,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湛然,精神已然恢复到最佳状态。怀中,“玄机匣”平静地躺着,仿佛一件寻常物事。
萧景琰站在阵眼位置,周身龙气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凌云率领着最精锐的一批皇城司高手,分布在大殿各处关键节点,全力维持着阵法的运转,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意外。
楚晚莹和孙院正则守在大殿门外,紧张地等待着。孙院正手中紧握着金针和沈清辞赠予的那本医案,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墨云舟身上。
墨云舟深吸一口气,对着萧景琰微微颔首,随即闭上双目,手掐法诀,心神彻底沉静下来。
他开始按照研究透彻的“沟通法门”,引导自身的精神力,缓缓注入怀中的“玄机匣”。
“以吾之魂,为引……”
“借源钥之力,为桥……”
“循古老契约之回响……”
“邀守望之灵……厄萨罗斯……意识降临……”
随着他低沉而清晰的吟唱,“玄机匣”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战斗时的刺目光芒,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光辉!这光辉与大殿内至阳的阵法力量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黑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从“玄机匣”中探出,穿透了层层阵法光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地射向殿外,指向京西寒潭的方向!
大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来自深渊的回响。
是获得至关重要的情报,打开新的局面?还是……引狼入室,引发更大的灾难?
未知的答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