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宗上,星依日复一日地沉浸于吸收灵感之中,几乎将除却吃饭与睡眠外的所有光阴,都投入这片看不见的汪洋。她如同渴极的旅人,不知疲倦地汲取着每一缕流转于天地间的灵感,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出身与天赋的差距。
“刘寒婵,”复数依又一次推门而入,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的疼惜,“为师与你说了多少次?修习大道,不能只一味吞纳灵感。技法练习万不可荒废,否则临敌对阵,心绪一乱,纵有千般灵感也施展不出半分。”
星依从深沉的冥想中缓缓抽离,仰起脸,唇角立刻勾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可那双眸子深处,却凝着一池吹不皱的寒冰,甜美的嗓音与她眼底的冷意泾渭分明:“知道啦,师父。您放心,等我突破到初中四年级,一定立刻开始勤练技法,一日不辍。”
相处这些时日,复数依早已习惯了小徒弟这神态与眼神极端割裂的模样。他望着她,终是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宗门上下,论刻苦,无人能出你之右。可你……不必如此逼迫自己。”
“师兄师姐们,要么是世家出身,底蕴深厚;要么是天资卓绝,悟性非凡。而我什么也没有……”星依嘴上应答得乖巧,心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疑虑:这老鬼今日为何又旧事重提?莫非……他又对我的来历起了疑心?
复数依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审慎,心中微涩,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那头柔软的发丝:“你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可有勇气独面向心力,并能苦苦支撑到为师赶来……仅凭这份心性与坚韧,宗门内便无人能与你相比。”
星依强压下心头蓦然窜起的反感——她极其厌恶被人触碰头顶,尤其是以这种对待稚童的方式,要知道在早年间,蝉族的青蝉尤其喜欢这样揉她脑袋,现在被人这样揉脑袋,心中不由得会想起青蝉。
但此刻,她扮演的正是一个“过来人”精心伪装的稚子,于是她仅是顺从地点点头,仿佛被说动,随即又闭上双眼,意图再度沉入那灵感奔涌的世界。
复数依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只争朝夕的模样,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最后只是默默转身,替她轻轻掩上房门。
他为星依安排的居所,就在师生堂上层,紧邻自己的房间。屋内陈设极简,一床一桌而已,连一把椅子都无,清冷得不像个少女的闺房。
复数依此次前来,本是因星依大半日未出房门,担心她是否又如前几日那般,偷偷跑出去采摘草药而遇上麻烦。
岂料推门所见,竟是那小丫头浑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薄的小红肚兜,下身赤裸,浑然未觉地盘腿坐在床榻中央,周身上下笼罩在浓郁而活跃的灵感光晕之中。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与全神贯注的稚嫩侧脸,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纯粹而又……惊心。
他年岁已长,半身皆可入土,自不会对一名幼童生出什么旖旎念头。但他旋即心头一紧——此情此景若被宗内他人窥见,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于她清誉有损。万千担忧最终只化作几句寻常的叮嘱,他便匆匆离去,唯留一室寂静与仍在疯狂汲取灵感的星依。
“前几日冒险采来的那几株月华草与凝露枝,品质倒是足够,若是小心提炼,将药力精华控制在九成五以上……或许今日傍晚之前,就能炼出凝灵丹,助我一举突破至初中一年级了。”
星依心神内敛,细致地推演着炼丹的每一个步骤,仿佛能看见药草在火中融化、提纯、凝聚成丹的景象。然而这严谨的思索只持续了一瞬,一股极其隐晦却尖锐的愤懑便猛地窜上心头——
“若非那枚苦心炼制了无数时日的血暝丹,揣在身上被向心力彻底震毁,浪费了我大半灵感……我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竟要靠这些初阶草药重新积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往的损失无法挽回,当下的时间却刻不容缓。目光掠过窗外渐斜的日影,她的思绪飞速转向今夜的计划。
“秘境……必须再去一次。那位常年看守入口的岑长老离奇失踪,绝非好事。结界无人维持,里面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躁动,往后再想进去,恐怕凶险倍增。”
危机感如冰冷的藤蔓缠绕而上。她很清楚,失去了长老镇守的秘境正在逐渐蜕变成一个吞噬生命的陷阱。但她别无选择——那里面,有她急需的草药。
“今晚,必须突破。然后,再探秘境。”
商阳城东,本该镇守秘境的岑豆叶,对此却浑不在意。她悠然自得地躺在一把老旧的竹制躺椅上,椅身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应和着街市的嘈杂。
她的目光懒散地掠过院前熙攘的人流,偶尔才拖长了调子,漫不经心地喊上一句:“卖布匹——” 那声音轻柔慵懒,几乎要融化在午后的阳光里。
偶尔有三两妇人被琳琅满目的布匹吸引,踱进小院。她们伸手抚摸布料,捻一捻厚度,又忍不住抬眼去瞥躺椅上的女人——她双眼微眯,呼吸匀长,仿佛早已沉入梦乡,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突然,一个身影气冲冲撞入院内,打破了这份慵懒的宁静。那是个面色不善的妇人,眉眼间刻满了毫不掩饰的戾气。 “喂!你这贱妇!”她劈头盖脸地厉声问道,“这布怎么卖?”
岑豆叶眼睫都未抬一下,仿佛那尖锐的辱骂只是几声无关痛痒的蝉鸣。 “一匹布,三个铜板。”她懒洋洋地回答,声线依旧温和,听不出半点波澜。
“呵呵,卖的倒真是便宜。”那妇人冷笑一声,话语中淬满了恶毒的暗示,“就不知道……你自己卖了是个什么价钱!”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手边一匹布,狠狠朝岑豆叶脸上掷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布匹并未砸中目标,反而如同被一阵无形的微风托起,于空中轻飘飘地转了个圈,最终又稳稳当当地落回原处,叠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