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商阳城北。
两道人影倏然停驻,正是自无碍镖局一路赶来的张烈蠖与空蝉。
“快看!”空蝉兴奋地指着前方,尽管须发皆白,此刻的神情却活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那里有粒子湮灭的残留痕迹!咱们现在身处城北,说明使用这等手段之人,不久前刚在此地与人大战过一场!”他捻着白须,眼中闪烁着侦探般的自信光芒。
一旁的张烈蠖无奈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伸手指向四周:“我的老哥们儿,劳驾您低头看看这满地的斑驳血迹,再瞧瞧那边已然倒塌、碎成一地瓦砾的高塔废墟,最后,仰头望望这天顶上诡异的光晕和四处乱飞的怪虫。”
他拍了拍空蝉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综合以上种种,您不觉得您那单纯的推理,稍微有那么一点……可笑吗?”
空蝉经他提醒,这才仔细环顾周遭,不禁摸着胡子啧啧称奇:“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决定是对的,这里果然是天塌地陷的中心。”
“只是此地当真古怪至极,咱们无碍镖局那边分明还是深夜,此处却亮如白昼,而且这光景竟丝毫不影响到镖局那块地界,啧啧,奇哉怪也。”
张烈蠖厚重的手掌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眼环视着这片被非自然光辉笼罩的废墟。空气中仍弥漫着某种焦灼与血腥混合的异样气息,地面上的深褐色斑痕与四处散落的晶化碎砾,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冲突的惨烈。
他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转向身旁那位虽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友,声音因周遭环境的压迫感而略显低沉:
“空蝉,眼前的线索纷乱如麻。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往哪个方向追查,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空蝉闻言,那双深陷在皱纹中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老鹰。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如同一位严谨的学者审视实验现场般,缓缓踱步,指尖虚引,划过空气中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微妙涟漪。
“烈蠖老兄,你看,”他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指向东北方的天际,“那股独特的‘灵感’波动,虽然正在飞速消散,但其残留的轨迹,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地将源头指向东北!再观此地——”
他猛地蹲下身,宽大的袖袍拂过沾染了污迹的地面,手指精准地点在几处放射状喷溅的暗红痕迹上。
“这血迹的形态、角度、密度!分明昭示着陨落之人是从西北方向疾冲而至,在此处遭遇致命一击。力量来源在东北,受害者来自西北,我们若往东北而去,正是沿着因果之线,直捣黄龙!”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严丝合缝,激动得白须微颤,当即就要迈步前行。
“且慢!空蝉!”张烈蠖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冷水泼下。他并未被老友的热情感染,反而眉头锁得更紧,指着地上的血迹,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老友,你沉浸于推理,却忽略了最基本的法则。你方才再三确认,此人乃是死于〈湮灭〉,是构成其存在的所有分子在瞬间被强制分散、彻底崩解!试问,一个连物质形态都完全消失的人,如何能留下这般……这般具有宏观特征的血液?这违背了〈湮灭〉本身的定义!”
“呃!”空蝉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定在原地。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地上的血迹,脸上先是闪过极度的错愕,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懊恼与极度好奇的神情取代。“对啊!荒谬!既是彻底的〈湮灭〉,何来血迹?我……我竟忽略了这最根本的矛盾!”他用力以拳击掌,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迅速陷入更深层的思虑,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雪白的胡须,在原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快速:“除非……除非当时的真实序列并非如此!并非他直接动用〈湮灭〉杀敌,而是……他先遭到了袭击!对,袭击!这血迹,是他受伤时所留!”
“他在负伤之后,才勃然大怒,动用了压箱底的〈湮灭〉,将偷袭者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唯有如此,血迹的存在才能解释得通!”
然而,这个推测刚一成型,空蝉自己便率先摇头否定。“但这又引出了新的矛盾……能掌握并施展〈湮灭〉此等高端技法的学习者,其对危险的预知、对杀意的感应,早已融入本能,远超寻常学习者。是何等人物,能瞒过这等存在,成功实施偷袭?这概率,微乎其微……”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抓住了关键,猛地停下脚步,转向张烈蠖,语气变得无比肯定:“我明白了!烈蠹!真相只有一个——此人在‘学习’之路上走了捷径!他或许是个偏才,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湮灭〉这一种技法之上,并将其推至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大圆满’之境,足以傲视同侪。”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其他方面,诸如实战经验、危机嗅觉、乃至综合的‘灵感’修为,都存在巨大短板!一个空有绝世锋刃却不知如何有效挥舞的稚童!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阴沟里翻船,被宵小之辈所趁!这个解释,完美地串联了所有线索!”
推理至此,空蝉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彩,但随即又被新的难题笼罩。“如此说来,此人受伤后,理应从西北方向逃离……可我们正是从西北而来,一路之上,莫说符合条件的身负重伤的学习者,便是稍显可疑的行人都未曾遇见。难道……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我们与他,在这茫茫人海中,恰好失之交臂?”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毒蛇般啃噬着空蝉的内心。他深知,仅凭这点模糊的线索,在这庞大而复杂的商阳城中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希望何其渺茫,最终很可能徒劳无功,空手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