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与技术中心的紧急会议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尽管对方承诺提供开发日志,但陆轩深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林娜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陆轩正站在窗前,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金属扣环。那枚残旧的钢笔扣,是他读研时导师亲手交到他手中的,不为纪念,只为提醒——真正的突破,从不来自外界的喧嚣,而源于对细节的死磕。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技术中心的紧急日志:新交付资源在第三次集成测试中,主控模块b3接口连续出现协议握手失败,系统自动触发保护性中断。
陆轩接过平板,目光扫过数据流,眼神渐沉。他没有问“是不是搞错了”,也没有追问“对方怎么说”。他知道,答案不会从别人的嘴里浮出水面。
“召集张涛、赵宇、马亮,十分钟后实验室见。”他放下平板,转身取下椅背上的外套,“通知所有核心接口人,三级响应启动。”
走廊灯光冷白,脚步声整齐划一。胡军已在实验室外等候,见到陆轩,默默递上防护服。玻璃墙内,测试台上的指示灯不断闪烁红光,像某种无声的警报。张涛蹲在主控终端前,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赵宇站在另一侧,盯着波形图,额角渗出细汗;马亮则反复调取日志,目光如鹰。
“第三次测试,刚中断。”张涛抬头,“cRc校验失败,时序偏移127毫秒。不是偶发,是持续性的。”
陆轩点头,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原始数据流。他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让系统回放最后一次通信过程。画面一帧帧推进,数据包在协议层L3完成封装后,进入L4传输层,却在即将建立确认通道时,突然被截断。
“不是硬件问题。”陆轩低声说,“是协议栈底层逻辑不对等。”
赵宇皱眉:“我们用的是标准框架,他们交付的文档也标明兼容IEEE 1588v2时钟同步协议。”
“但他们实际运行的,不是标准。”张涛接话,声音低沉,“我在驱动层抓到了一段私有扩展指令,没有公开说明,也没有接口定义。”
陆轩眼神一凝:“也就是说,他们给了我们一把钥匙,却没告诉我们锁芯长什么样。”
实验室陷入短暂沉默。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方并未真正开放底层逻辑,所谓的“资源替换”,更像是一次披着合作外衣的技术封锁。
“我已经联系他们的技术支持。”马亮开口,“回应很慢,只发来一份标准化操作手册,拒绝提供参数细节。”
“手册解决不了时序偏移。”赵宇一拳砸在桌边,“我们不是不能调,是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调明白!”
陆轩没有动怒,也没有安抚。他盯着屏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但沉默能让人看清局势。
“从现在起,暂停所有对外沟通。”他终于开口,“关闭非核心测试链路,集中资源,锁定主控b3接口的通信全路径。”
张涛一怔:“你是说……彻底逆向?”
“不是破解,是还原。”陆轩目光如铁,“他们不给说明书,我们就自己拆开看零件。”
命令下达,团队迅速调整部署。马亮切断外部网络,启用离线沙箱环境;赵宇带领硬件组检查信号衰减与电源波动;张涛则开始重构协议栈的每一层封装逻辑。陆轩没有离开,而是穿上防护服,直接接入主控终端,指尖在代码流中穿梭,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条未标记的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三十六小时。实验室的灯光未曾熄灭,咖啡杯堆在角落,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李刚送来热饭,没人动筷。孙明在财务系统里发现一笔异常跨境付款——三天前,一笔小额资金从樊星阁海外账户流出,流向一个第三方代码托管平台。
“没有审批记录。”孙明低声汇报,“付款人信息被加密,初步判断是内部权限绕过。”
陆轩听完,只说了一句:“查访问日志,找最近七十二小时所有调用过交付包的终端。”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知道,技术问题背后,往往藏着人心的裂痕。
第四十八小时,凌晨三点十七分。陆轩正在逐层剥离L4传输层的封装逻辑,突然,屏幕一闪,一行未定义响应跳出:
AcK-δ not recognized
他手指一顿。
这不是标准协议中的任何响应码。δ,希腊字母,常用于表示微小变量。在通信协议中,它通常指向时基调整的细微偏差。
“他们用了非标时基协议。”陆轩低声说,“不是同步失败,是根本不在同一个时间轴上运行。”
张涛迅速调出时钟信号波形,对比双方系统的时间戳生成机制。果然,国外系统的时钟源采用了一种未公开的动态补偿算法,每127毫秒进行一次微调,而樊星阁的主控模块依赖的是恒定晶振时基。
“差127毫秒,不是误差,是设计。”赵宇咬牙,“他们在协议层埋了时间陷阱。”
陆轩盯着屏幕,眼神愈发锐利。这不是疏忽,也不是技术差距,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不兼容。他们交付的“新资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融入。
“他们想让我们改。”李刚站在门口,声音低沉,“改我们的系统,迁就他们的规则。”
“但我们一旦改了,就等于把核心控制权交出去。”马亮接道,“下次他们再换一套协议,我们还得跟着调。”
陆轩缓缓站起身,脱下防护服,却没有离开。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个字:
稳、改、守
“稳,是我们不能丢的根。”他转身面对众人,“改,是形式上的适配;守,是底线上的不退。但现在,他们连‘改’的诚意都不给。”
他停顿片刻,声音沉稳如铁:“既然他们不给路,我们就自己铺。”
“我亲自带队,从物理层开始,重建通信逻辑。”陆轩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不依赖他们的协议,不等待他们的解释。我们要做的,不是兼容,是穿透。”
实验室陷入短暂寂静。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他们知道,当陆轩亲自下场,就意味着战斗已经从防守转入反击。
“马亮,封锁所有外部接口,禁止任何未授权数据流出。”陆轩下令,“张涛,你带人重构L2数据链路层,我要看到每一个比特的流向都掌握在我们手里。赵宇,检查所有硬件时钟源,找出最稳定的基准信号。”
命令如刀,斩断迷雾。
就在众人准备行动时,周强的电话打了进来。陆轩接通,听筒里传来对方低沉的声音:“最近警方加强了对跨境数据流动的监控,你们的测试流量已经引起注意。如果项目再拖延,恐怕会有更多人上门。”
陆轩沉默片刻,回应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站在实验室中央,目光落在主控台的指示灯上。红光仍在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他走回终端,输入一串十六进制指令,强制系统进入底层调试模式。屏幕再次闪现:
当陆轩继续深入剖析时,那个神秘的未定义响应码‘AcK - δ not recognized’再次浮现,这一次,结合之前对时钟信号波形的分析,他更加确信这是对方有意为之。
他没有停下。他继续输入,逐字逐句,像在破译一段被刻意隐藏的密码。
林娜站在记录台前,笔尖悬在纸上。她在“责任归属”一栏停顿片刻,最终写下:“技术适配中”,然后划去,重新写下:“待陆总确认”。
笔尖落下,墨迹未干。
陆轩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一秒,随即敲下最后一个指令。
屏幕突然黑了一下,随即跳出一行新信息:
protocol Layer L4 — Sync Attempt: manual override Initiated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行字,眼神如深渊。
胡军站在他身后,看见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主控台的指示灯由红转黄,再缓缓向绿过渡。
陆轩抬起手,准备输入下一段指令。
他的指尖刚触到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