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身体还在重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碾碎后重新拼起来的。他能感觉到空气在皮肤上划过,冷得发麻,但那不是风,是空间本身在撕裂又缝合。他的右手还抓着锈钥匙的一角,金属边缘已经嵌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地面在震动,裂缝中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电路图。陈默咬住牙,把最后一丝力气压进右眼。齿轮光纹亮了一下,和钥匙之间传来一阵震颤,像是两个零件终于咬合上了。
他没时间喘息。
陈诡就躺在不远处,半边脸上的镜片已经碎成粉末,露出后面的机械眼球。那颗眼球还在转,发出低频的嗡鸣,像是在计算什么。空气中浮现出几道镜面残影,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陈默——坐在电脑前敲代码的,蹲在尸体旁吸血的,还有站在血月下的那个满身伤疤的自己。
“你逃不掉。”陈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路径都会归一。”
陈默没回应。他记得刚才在乱流里看到的画面,那些漂浮的眼球,中间空着的位置。他也记得苏红袖的刀插在地上,血滴落的声音。他还活着,不是因为运气,是因为有人在拉他。
他动了动手指,把锈钥匙往地缝里再压了一点。钥匙另一端连着那块岩层,那是他们之前战斗的地方,也是现实最后的锚点。只要这根线不断,他就还能回来。
右眼的齿轮光纹开始加速转动,像是某种程序被激活了。他没有用“镜返”去抵消伤害,而是把它当成一个工具,把体内的能量重新分配。血月共鸣系统还在运行,虽然虚弱,但没崩溃。
他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地面。那些暗红纹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像是响应某种指令。这不是武当的阵法,也不是机械城的电路,但它有逻辑,有规则,可以被理解。
陈诡的机械眼球突然停了一瞬。
镜面残影开始扭曲,其中一个“陈默”的脸裂开了,另一个直接炸成碎片。空气里的频率变了,那种压迫感减弱了一点。
陈默喘了口气。他知道刚才做了什么。他用了王虎藤蔓生长的模式,那段二进制序列是他早年偷偷记录下来的。他把那段代码反向注入了镜界信号里,破坏了同步机制。
“你不该让我看清你的频率。”他说。
陈诡终于站了起来。他的左臂金属手套还在颤抖,锈钥匙插在里面,像是卡住了某个接口。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扯了一下。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第一次没了那种冷静的算计,“我确实低估了你。”
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指向陈默的眼睛。“你能用‘镜返’不只是为了活命,你在解析它。你在把超凡变成可执行的命令。”
陈默没动。他知道对方还没放弃。周围的空气又开始波动,重力方向忽然偏移,他的身体差点侧翻过去。几滴原质液悬浮在空中,像水银珠子一样滚动。
“现在这个空间还不稳定。”陈诡说,“我可以让你进去,也可以让你们所有人一起消失。”
陈默盯着他。他感觉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呼吸有点困难。但他没退。
他伸手抓住钥匙根部,用力往下按。这一次,他主动触发了“镜返”,用自己的生命值去抵消钥匙与空间之间的排斥力。
血从他鼻子里流出来,右眼的齿轮光纹变得刺目。
地面的纹路彻底亮起,一圈圈扩散出去。风停了,悬浮的液滴落了下来,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凝固成黑色晶体。
远处,一声龙啸穿透云层。
陈默抬起头。天空裂开一道口子,红色发带一闪而过,是苏红袖。她的唐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和地上的纹路产生了共鸣。
陈诡的机械眼球开始闪烁不稳定的数据流。他的镜片彻底碎了,残余的投影全部崩解。他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控制。
“你比我想象的更完美。”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数据被抽离。他的身影最后融入了一道裂缝,没有爆炸,也没有惨叫,就这么消失了。
陈默跪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钥匙。他的身体已经重组完毕,但体力几乎耗尽。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
他抬头看着那道天空裂缝。苏红袖的身影还在那里盘旋,没有下来。她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片空间安静得异常。没有风,没有回音,连远处的岩壁都像是静止的。地上的纹路还在发光,但颜色正在变深,从暗红转为接近黑色。
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钥匙插在地缝里,像一根定海神针。它连接着现实,也连接着刚才那个乱流维度。而现在,这根线成了新空间的起点。
他试着站起来,腿有点软。但他必须确认一件事。
他伸手摸向卫衣内袋。密封管还在,里面残留的原质碎片没有丢失。这是证据,也是线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血图还没完全愈合,边缘泛着微弱的红光。他想起赵铁山躺在地上的样子,石躯裂缝扩大,蒸汽微弱。还有李梅从嘴里伸出的藤蔓,机械工程师左臂藏的唱片装置,武当遗老脚下的八卦阵……
这些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对抗失控。而他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既不完全压制嗜血冲动,也不任由它吞噬理智。
他做到了一次。
不代表下次还能活。
但他必须继续试。
天空的裂缝缓缓闭合。最后一点光消失前,他看见苏红袖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四周的空间轻轻震动了一下。
地面的纹路突然延伸出新的分支,朝着不同方向蔓延。其中一条直指前方百米外的一片虚无地带。那里没有岩石,没有坑洞,只有一层薄薄的雾状屏障,像是墙,又像是门。
陈默拖着身体往前走。每一步都很沉,但他没停下。
他走到屏障前,伸手碰了碰。
表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波纹,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间熟悉的房间——白色的墙壁,金属桌,墙上挂着一块布满刻度的机械账本。
是陈诡的书房。
他的手指收回,看着指尖残留的一丝凉意。
背后,锈钥匙插在地缝中,纹路仍在脉动。
他转身面对那道屏障,抬起手,准备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