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节奏稳定,不像巡逻机那样忽远忽近。厉霆琛睁开眼,抬头看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口子,灰白的光洒下来,照在甲板上。
他低头看了看苏瑶。她靠在护栏边,头微微低着,呼吸轻而慢,像是睡着了,但睫毛时不时颤一下。她的右手被纱布包着,指节泛白,还紧紧抓着小宝的衣角。
厉霆琛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醒了。”
苏瑶猛地睁眼,视线扫过五个孩子。他们都还在原地,挤在一起,有的闭着眼,有的盯着天。直升机的灯光从上方扫过,照亮了五宝的脸。
“是我们的?”她问。
“是。”厉霆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信号对得上,飞行高度和速度也符合预定路线。”
苏瑶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有点发软。她弯腰一个个拍孩子们的肩:“醒醒,我们要走了。”
二宝迷迷糊糊抬头:“妈妈?”
“别睡。”她说,“直升机来了,我们回家。”
大宝最先反应过来,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三宝拉着四宝的手,慢慢站起来。五宝被厉霆琛抱起来时哼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远处海面卷起浪花,黑蓝色的水翻腾着。直升机逐渐降低高度,在邮轮上方悬停。旋翼搅动气流,吹得甲板上的碎纸乱飞。
舱门滑开,一个穿着飞行服的男人探出身。他戴着耳麦,左手腕上套着金属环,在阳光下一闪。厉霆琛看到那个标记,点了点头。
飞行员跳下踏板,落地很稳。他没说话,直接走向他们,目光扫过五宝,最后落在厉霆琛脸上。
“能走吗?”声音低沉。
“可以。”厉霆琛看了眼苏瑶,“先送孩子。”
飞行员点头,转身回到机旁,打开侧门。里面铺着软垫,有几个安全座椅,还有氧气瓶和急救箱。
厉霆琛把五宝抱过去,放进最里面的座位,扣好安全带。五宝抓住他的手指不放,眼睛睁得很大。
“不怕。”厉霆琛说,“爸爸在。”
他转身回来,脱下外套裹住小宝,把他抱起来。小宝的脸贴在他胸口,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
飞行员伸手接应,厉霆琛却没立刻交出去。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是老七队的?”
“编号073。”飞行员回答,“三年前你在北海项目救过我命,这次轮到我。”
厉霆琛顿了一下,把孩子递过去。飞行员稳稳接住,快步送进机舱。
苏瑶正扶着二宝往里走。二宝脚有点抖,但她没让别人帮忙,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拉着三宝。
“慢点。”厉霆琛跟上来,扶住四宝的肩膀。
“我能行。”苏瑶说。
她把四个孩子依次送进去。大宝最后一个上,回头看了眼母亲。苏瑶冲他点头,示意没事。
厉霆琛最后一个上去前,回头看了一眼邮轮。甲板空荡,绑匪头目已经被拖走,只剩几道血迹和断裂的绳索。风把一张纸吹过栏杆,掉进海里。
他收回视线,跨进机舱。
舱门还没关紧,机身突然晃了一下。外面风浪加大,螺旋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抓紧!”飞行员吼了一声。
苏瑶刚坐下,手本能地护住小宝。厉霆琛一把将她拉到旁边的位置,让她坐在中间,自己挡在外侧。他的手臂横过她身前,按住了安全带卡扣。
“我自己来。”她说。
“别动。”他快速扣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机身剧烈一震。发动机轰鸣声陡然升高,直升机开始爬升。舷窗外,邮轮迅速变小,变成海面上一块漆黑的影子。
五宝同时发出一声轻呼。
“看!船变小了!”五宝指着下面。
“那是我们刚才待的地方?”二宝趴在窗边。
“嗯。”大宝点头,“我们出来了。”
苏瑶仰头看着窗外。天边泛起淡青色,云层边缘染上了金边。海面不再是深夜那种压抑的墨黑,而是流动的深蓝,带着细碎的光。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宝。孩子眼皮还在跳,但呼吸比之前深了些。她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温的。
厉霆琛的手一直搭在她肩上。他的掌心有汗,也有茧,压得她有点沉,却没有移开。
“你受伤了。”他说。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右手上新包的纱布渗出一点红。刚才登机时抓扶手太用力,伤口又裂了。
“没事。”她说。
“不是没事。”他解开安全带,从急救箱里拿出新的绷带和消毒棉。
她想躲,但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很轻,却坚决。
“别动。”他说,“让我做点什么。”
她没再挣扎。
他一层层拆开旧纱布,棉球擦过裂口时,她手指抽了一下。他停下,看了她一眼,继续。
重新包扎完,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用掌心盖住。
“以后别硬撑。”他说,“有我在。”
她没回答。
前面驾驶座传来飞行员的声音:“预计四十分钟抵达陆地,途中可能会有颠簸,注意固定好孩子。”
厉霆琛点头,转头对孩子们说:“系好安全带,不要乱动。”
三宝主动帮四宝检查卡扣。五宝靠在苏瑶肩上,眼睛半闭。小宝终于睁开眼,看了妈妈一眼,嘴角动了动。
“想喝水。”他说。
苏瑶摸了摸保温杯,只剩一点温水。她倒出来,小心喂他喝了几口。
“还想睡吗?”
“不想。”小宝摇头,“怕醒不来。”
她心头一紧,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不会的。”她说,“妈妈在这。”
厉霆琛看着他们,忽然开口:“等到了医院,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
“不一定需要医院。”苏瑶说,“只要安静休息就行。”
“让他们检查一遍。”他语气坚定,“不管有没有事,都要确认清楚。”
她没反驳。
直升机继续上升,穿过最后一层云。阳光直射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五宝突然叫起来:“太阳出来了!”
大家都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光线铺满海面,像撒了一层碎金。远处海岸线隐约可见,城市轮廓渐渐清晰。
“我们真的出来了。”二宝小声说。
四宝握住姐姐的手,笑了。
大宝看着母亲,轻声问:“妈妈,以后还会有人来找我们吗?”
苏瑶还没开口,厉霆琛先说了话:“不会。”
他声音不高,但很重。
“谁敢动你们,我让他生不如死。”
孩子们安静下来。
苏瑶抬头看他。他的侧脸绷得很紧,眼神冷得像铁。
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靠威胁就能挡住的。
她把小宝往上托了托,低声说:“只要我们在一块,就不怕。”
厉霆琛转过头,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丝。那一缕头发被风吹乱了,贴在她脸颊上。
“下次。”他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
她没说话。
外面阳光越来越亮。
飞行员调整航向,机身轻微倾斜。海风从缝隙钻进来,带着咸味和暖意。
苏瑶望着前方,嘴唇动了动。
“回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