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通讯器屏幕,红色倒计时跳到六十九小时四十三分时,消息提示音响起。供应商发来确认:“货物已备妥,明日八点至十点可提货,逾期不保留。”
我回了个“收到”,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两秒,才退出界面。刚把设备放回主控台右侧的收纳槽,座机铃声就刺进来。
是水厂销售部的专线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没出声。听筒那头传来一阵咳嗽,接着是个熟悉的声音,油滑得像沾了雨水的沥青:“林先生啊,情况有变。”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只将左手搭在桌沿,指节轻轻敲了一下。
“现在这天气,我们运水的人得穿防护服,车上还得配酸碱中和剂,成本翻了不止一倍。您那批200桶纯净水……得加三成价。”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了一瞬。发电机低沉的运转声从设备间传来,监控屏右下角的电力负载曲线稳定在绿色区间。
我开口:“你们生产线还能开几天?”
他愣了下,“最多……三天吧。原料快断了,外面路也封得厉害。”
“好。”我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上桌面,“我现在就联系另外三家还在运作的水厂渠道。告诉他们——你们宁愿临时加价也不守信用,等明天酸雨彻底封路,仓库里的水只能烂在里面。”
他语速猛地加快:“林先生,您先别急着——”
“我还准备录这段通话,”我打断,“发到幸存者互助群里。标题就叫《某工业水厂末日加价实录》。你觉得,以后谁还敢信你们?谁还敢提前付款订货?”
电话那头彻底哑了。
我能听见他呼吸变重,像是在来回踱步。几秒后,声音发虚:“林先生,咱们合作这么久……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人工都涨到五倍了,不加这点钱,真撑不住。”
“我不关心你们撑不撑得住。”我说,“明早八点,原价,原量,原地交货。错过时间,合同作废,我另找别人。”
说完,我直接挂断。
座机归于寂静。我坐回椅背,视线落在主控台左侧的物资调度日志上。翻开新一页,写下:**饮用水供应商临时加价30%,以市场曝光威胁后妥协。信用降级,后续不再合作。**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十分钟过去,手机震动了一下。短信来自那个销售主管:**“同意原价履约,请放心提货。”**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锁屏,放进抽屉。
起身时,瞥了眼墙上的倒计时钟。红色数字跳到了六十八小时四十七分。
屋外风力明显增强了,金属外墙传来细微的撞击声,像是冰粒砸在防爆层上。走廊尽头的暖气管道开始有节奏地咯吱响,这是温度持续下降的征兆。
我走向武器库。
门禁指纹识别通过后,合金门向侧滑开。冷光灯自动亮起,照出靠墙排列的工兵铲,五把并列插在固定架上,刃口朝下。猎枪存放在上层保险柜,双锁结构,钥匙由我和苏瑶分别保管。
我拉开下层储物格,取出一个帆布包。里面是备用弹匣、战术手套和一支短管电击棍。检查了一遍电量指示灯,绿灯常亮,装回原位。
明天提货不能带太多人。路面积雪未清,运输车又不是全地形型号,必须精简随行人员。但也不能没人押运——这种时候,一桶水就能让人拼命。
正要关门,通讯器突然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我接起来,没说话。
“林先生,”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有个事……跟您商量下。”
我没应。
“我们……能不能改到下午三点以后交货?早上厂区要进行最后一次管网冲洗,人手实在调不开。”
我盯着武器库的金属地面,反射出我模糊的轮廓。
“不行。”我说,“八点到十点,我在原地等货。如果没人交接,视为违约,订单取消。”
“可这真不是故意拖延,是——”
“你刚才还有胆子加价。”我声音没抬,“现在知道讲理由了?”
他噎住。
“明天八点,我在厂门口停车区等。车号牌尾数7836,白色厢式货车。人不到,货不提,从此断供。”
再次挂断。
我把通讯器塞进裤兜,走出武器库。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回到主控区,我打开运输预案文档。路线图已经标好:从安全屋出发,经城西工业辅路,绕开主干道拥堵点,直达水厂东门卸货平台。全程约十二公里,预估耗时四十五分钟。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路线,而是人心。
这个人我认识两年了。灾变前三个月,我第一次去水厂考察产能,就是他接待的。当时他说:“我们不做暴利生意,只赚安心钱。”
结果呢?
末日还没正式降临,秩序就已经开始塌了。
不是因为灾难太猛,而是因为人太贪。
只要有利可图,再熟的面孔都能翻脸。
我合上平板,站起身活动肩膀。脖子有些僵,连续高强度运转让身体开始报警。但我不能停。
安全屋能挡住酸雨、低温、倒塌的建筑,可挡不住人心的溃烂。
第二天一早,必须把水拉回来。
而且要快,要稳,不留空档。
我重新打开物资日志,在“饮用水”条目下打钩。旁边备注:**优先级S,不可替代资源,运输全程武装押运。**
然后翻到下一页,写下新的待办事项:
1. 更换运输车防滑链;
2. 检查车载电源与保温层密封性;
3. 确定押运人选,至少两人持械陪同;
4. 提前半小时出发,避开可能的拦截点。
写完,我看向监控墙。十几个画面里,外部摄像头捕捉到的全是灰白交错的雪景。北侧围墙外,一棵枯树斜压在铁丝网上,枝干被风吹得不断拍打墙体。
忽然,右上角的画面闪了一下。
是西北方向的广角镜头。雪花密集,能见度不足十米。但在画面边缘,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废弃厂房拐角。
我没动。
只是慢慢坐直了身体,伸手将主控台下方的一个红色开关拨到“警戒”位置。
蜂鸣器轻响一声,所有摄像头切换为夜视模式,红外线扫描启动。
我盯着屏幕,右手缓缓移向桌下暗格。
那里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