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站在路灯下,盯着那道从公园裂缝里爬出来的黑线消失的方向。他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右手小指的青铜指环转了半圈,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三小时前的事还压在脑子里——金光罩边缘那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丝,像一根针扎进了现实的缝隙。他知道那不是错觉,也不是系统延迟加载的bug。那是活的东西,在动,而且……有目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系统界面安静地挂在那儿,像个老旧的待机页面,连个提示音都没响。任务栏空着,积分没涨,什么都没有。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该被忽略。
“修地府不如送外卖。”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至少外卖超时还能投诉平台。”
话是这么说,脚却没停。他沿着公园外墙往北走,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身体还在透支,灵力像是被人抽干了电的电池,只剩一点残余电压撑着意识运转。但他不能回去。林婉需要休息,他自己也需要,可现在不是时候。
他得试试另一条路。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街面彻底冷了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得人行道泛黄,像老照片的底色。拐进一条窄巷时,系统突然震动了一下。
【检测到恶魄级灵体滞留,距离:87米】
屏幕上弹出一行字,灰扑扑的,没加粗也没标红,就跟通知你快递到了似的平淡。
江临川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了口气。恶魄级,比普通游魂强不止一个档次。这种级别的存在,通常带着死前最强烈的执念,要么复仇,要么不甘,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以前他碰上这类家伙,第一反应是甩符、念咒、能跑就跑。但现在,他不想再用老办法了。
他摸出桃木牌贴在胸口,凉的。深吸一口气,开始默念系统给的基础通灵咒文。这不是攻击性的术式,更像是打开一扇门的钥匙。嘴里念着,脑子里也在跑流程——就像调试一段卡住的代码,先清缓存,再重启线程,最后尝试建立连接。
巷子尽头有个废弃电话亭,玻璃碎了一半,顶棚塌了角。里面蜷着个人影,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周围空气沉得不像话,连风都绕着走。
江临川一步步靠近,没掏符,也没拿铜铃。他在离电话亭五米远的地方站定,闭上眼,把意念放出去。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这里的情况。”
刚说完,脑袋就像被铁锤敲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等缓过劲来,发现那团人影已经抬起了头——眼眶是空的,却有暗火在里面燃烧。它张嘴,没发出声音,但一股尖锐的情绪直接撞进他脑子里:滚!
江临川没退。他咬了咬牙,重新稳住呼吸,把刚才那句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次加了点温度:“你不属于这里,我能帮你离开。”
这一次,冲击小了些。虽然还是疼,但至少没让他跪下去。
电话亭里的身影晃了晃,似乎愣住了。那股狂暴的气息稍微退了点,但戒备仍在。江临川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站在结冰的湖面上,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塌。
他想起之前超度那个鬼婴的时候,对方根本不理他,直到他说了一句“你妈妈一直在找你”。那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些东西要的不是驱逐,而是被看见。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你不是想伤人,你只是……回不去。”
话落的瞬间,对方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窝里,火焰跳动了一下,像是风吹动蜡烛。
江临川知道,门开了一条缝。
他继续说,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若你愿意说,我会记住你的名字;若你愿走,我送你一程。”
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临川以为它又要发疯了,结果那团怨气缓缓下沉,整个人影像是松了下来。紧接着,一段断断续续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暴雨夜,桥边,两个穿黑雨衣的人把他推下去。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挣扎时撞到桥墩的剧痛,还有最后一眼看到的——一块刻着“玄”字的令牌,在雨中闪了一下。
然后是黑暗。
江临川猛地睁开眼,额头全是冷汗。那段记忆不是他的,却被他完整地“读”了出来。这种同步感知很危险,搞不好会把自己当成死者,永远陷进去。但他挺住了。
“你是被他们害死的?”他问。
那团身影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浮现出一段意念波动:“他们……用我们的命……喂它……”
“喂什么?”
“那个东西……在地下……吃魂……壮大自己……”声音断续,像信号不良的对讲机,“别信玄门……他们连死人都骗……”
江临川瞳孔微缩。
玄门。
又是这两个字。
公园地底那只鬼手,被强行改造成傀儡;而现在这个死于非命的年轻人,成了仪式的养料。他们不是在召唤鬼王,是在制造鬼王。拿活人的命当燃料,拿亡魂的执念当启动程序。
“小心……玄门……”那团身影最后留下这句话,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像阳光下的霜一样慢慢化开。
江临川没动,也没说话。他看着它一点点消散,直到最后一缕气息融入夜风。
几秒后,系统终于跳出提示:
【调解冤怨成功,积分+5】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随手划掉。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提醒他“小心玄门”了。上一次是地底那只未完全苏醒的鬼王分身怒吼“玄门竟敢利用我”,这一次是普通亡魂临终警告。说明什么?
说明玄门的动作早就露了馅,只是没人敢说,或者……说了也没人信。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刚才那场意念交流耗得比打架还狠,脑子像被榨汁机绞过一遍。但他清楚,这一趟没白来。
以前他以为御鬼就是镇压、收容、消灭。现在他明白,有些鬼不需要打,它们比活人更清楚真相。它们被困在这里,不是因为恨世界,而是因为没人听见它们的声音。
他抬起手,看了看小指上的青铜指环。金属表面温温的,像是刚完成一次数据传输。
“原来不是所有鬼都想害人。”他轻声说,“有些,是比我们更早看清真相的。”
这话像是说给谁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
他坐了几分钟,等力气恢复了些,才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还能走。
抬头看了眼夜空。云层厚,星星看不见,城市灯光把天染成暗红色。他掏出手机,系统地图还在运行,上面除了刚才那只恶魄的位置外,还标记了另一个轻微波动点,在东南方向。
他没查是什么,也没急着过去。而是先打开录音功能,把刚才那段意念对话的关键信息复述了一遍,存为加密文件。
做完这些,他才迈步往前走。
巷子出口连着一条老街,路边摊早收了,只剩几家通宵营业的小店亮着灯。他路过一家便利店时,顺手买了瓶功能饮料,拧开灌了一口。甜得发腻,但管用。
走出十来米,他忽然停下。
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坏了,闪着黄光。一辆共享单车倒在路边,车筐里有张被风吹皱的传单,印着“玄门文化研究会公益讲座”。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两秒,没捡,也没踢开。
而是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夜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点潮湿的土味。他拉了拉卫衣帽子,遮住半张脸,脚步没停。
远处高楼之间,一道模糊的轮廓在云层后掠过,像某种巨大的飞禽剪影,转瞬即逝。
江临川眼皮跳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加快脚步。
只是把手伸进兜里,握紧了那枚青铜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