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航行是枯寂而漫长的。
即便有星尘商行提供的、能够穿梭位面壁垒的古老“渡厄灵舟”,从灵界边缘抵达那名为“幽冥鬼界”的归墟之地,也耗费了将近一月时光。
这期间,凌云大部分时间都在舟舱内闭关疗伤。混沌星源缓缓旋转,不断吞噬着灵舟从虚空汲取来的稀薄能量,以及凌云自身储备的海量神晶,一点点修复着那遍布裂纹的经脉与黯淡的星云。
与神明化身一击留下的“道伤”极其顽固,其中蕴含着一丝灼热而霸道的“耀阳神性”,如同附骨之疽,不断阻碍着伤势的愈合,甚至还在缓慢侵蚀他的本源。
“神明之力,果然非同小可。”凌云内视着体内那如同金色火焰般跳跃的神性残余,眉头微蹙。单纯依靠吞噬和混沌之气的磨灭,进度极为缓慢。
他心念一动,尝试催动《弑神诀》的核心符文。那枚已然变得复杂深邃的符文微微震颤,散发出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包容的吞噬之力,覆盖向那缕金色神焰。
“滋滋……”
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响在体内回荡,那缕顽固的神焰,竟真的被《弑神诀》符文剥离、吞噬了一丝,化为一缕精纯无比的本源能量,反哺自身。
有效!
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看来,《弑神诀》的层次,远比这耀阳神王的力量要高级。只是他如今修为不足,无法完全发挥其威力,故而过程缓慢。
但只要有希望,慢一点也无妨。这磨灭神性、吞噬神性的过程,本身也是对《弑神诀》和自身根基的一种锤炼。
当他结束一轮疗伤,走出舱室时,灵舟正开始减速,前方虚空的景象,让他目光为之一凝。
那是一片死寂、昏暗的星域。
放眼望去,看不到多少闪耀的星辰,只有零星几颗散发着灰暗、苍白光芒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照耀着这片虚空。更多的,是破碎的星辰残骸,漂浮的大陆碎片,以及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热的灰蒙蒙的“归墟之气”。
一种万物凋零、走向终结的衰败感,扑面而来。
这里,便是幽冥鬼界。一个正在走向热寂,资源枯竭,法则不全的偏僻位面。
“盟主,我们已抵达幽冥鬼界外围。根据商行提供的星图,此界共有三处较大的生灵聚集地,分别由三大宗门掌控。我们要前往哪一处?”操纵灵舟的,是星尘子安排的一位心腹,名为墨渊,一位沉默寡言但经验丰富的界域行者。
凌云目光扫过那片死寂的星域,感受着其中弥漫的、与混沌之气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死寂衰败的“归墟之气”,心中微微一动。
“去‘黑煞渊’。”凌云做出了选择。根据情报,黑煞渊是三大聚集地中环境最恶劣、势力最混乱的一处,由一个名为“鬼剑宗”的宗门勉强维持秩序。那里,归墟之气最为浓郁,也最适合他隐藏和……实验。
“是。”墨渊没有多问,操控着灵舟,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滑入那灰蒙蒙的归墟之气中,朝着黑煞渊的方向驶去。
……
黑煞渊,并非一道深渊,而是一片漂浮在归墟之气中的巨大破碎大陆。
大陆上空,终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那是高度凝聚的归墟之气与各种负面能量、残魂碎魄的混合物,寻常修士吸入一口,都可能神魂受损,修为倒退。
大陆之上,山峦是漆黑的,河流是浑浊的死水,植被稀少,且大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之色。生存于此的生灵,无论是人族、鬼族还是其他异族,无不面容枯槁,眼神中带着一种被环境长期折磨后的麻木与警惕。
鬼剑宗,便坐落在这片破碎大陆中央,一座相对完整的黑色巨山之上。
宗门建筑大多由一种本地特产的“黑曜石”搭建,风格粗犷而坚固,用以抵御时不时刮起的、能销魂蚀骨的“归墟阴风”。整个宗门都笼罩在一层微弱的光罩之下,那是护宗大阵在勉力运转,过滤着过于浓烈的归墟之气。
然而此刻,鬼剑宗山门之前,气氛却剑拔弩张。
以鬼剑宗宗主,一位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剑的中年男子——厉千寒为首,数十名宗门长老和核心弟子,正手持闪烁着幽光的骨剑,与山门外另一群气势汹汹的人马对峙。
对面那群人,衣着华贵许多,为首者是一个面色倨傲、眼袋浮肿的华服青年,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深沉、眼神冷漠的老者,以及上百名精锐护卫。
“赵煌,你们阴煞宗不要欺人太甚!”厉千寒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条下品阴脉,明明是我鬼剑宗先发现的!你们抢夺不成,如今还想怎样?”
那名为赵煌的华服青年,是阴煞宗的少宗主。阴煞宗是黑煞渊三大势力中最强的一支,一向横行霸道。
“欺人太甚?”赵煌嗤笑一声,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厉宗主,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这黑煞渊的资源,向来是有德者居之。你们鬼剑宗,如今连维持护宗大阵的灵石都捉襟见肘,门下弟子连像样的阴煞石都用不起,守着那条小阴脉,有什么用?徒增笑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厉千寒身后那些面带菜色、却依旧紧握长剑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本少主今天来,是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交出那条阴脉的开采权,并且,每年向你阴煞宗供奉百年‘阴魂木’百根,‘幽冥花’五十朵。如此,我阴煞宗便可保你鬼剑宗……苟延残喘下去。”
“妄想!”厉千寒身后,一名年轻的女弟子忍不住怒斥道,“百年阴魂木和幽冥花,我宗自己都不够用!给你们,我们拿什么修炼?岂不是自绝根基!”
赵煌目光一冷,扫了那女弟子一眼:“哪里来的野丫头,也配插话?”他身后一名老者会意,屈指一弹,一道阴毒的指风悄无声息地射向那女弟子胸口。
厉千寒脸色一变,正要出手阻拦,却已然不及。
眼看那女弟子就要香消玉殒。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仿佛自天外而来,悄无声息地穿过层层归墟之气,恰好掠过鬼剑宗山门上空。
也就在这一瞬间,下方那阴煞宗老者弹出的阴毒指风,在靠近鬼剑宗人群时,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不是被挡住,也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
“嗯?”
在场所有人,包括厉千寒和赵煌身后的两名老者,都是一怔。
那出手的老者更是瞳孔一缩,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刚才那一指,虽然未尽全力,但也足以轻易击杀一名金丹修士,怎么会凭空消失?
赵煌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除了令人压抑的归墟之气,什么也没发现。
“谁?谁敢插手我阴煞宗的事?!”赵煌厉声喝道,声音在归墟之气的阻隔下,传不出多远,更添几分诡异。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归墟阴风呼啸的声音。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
但厉千寒心中却是一动。他修为最高,感知也最为敏锐。在那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淡漠意志,曾在此地一扫而过。
那意志……浩瀚、古老、带着一种终结与起源并存的矛盾气息,与这归墟之地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能包容此地的一切。
是错觉吗?
还是……天不绝我鬼剑宗?
厉千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看向赵煌时,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赵少主,请回吧。阴脉,我不会交。供奉,更是休想!我鬼剑宗纵然覆灭,也会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赵煌脸色阴沉下来,他虽疑惑刚才的异状,但长久以来的嚣张让他不愿深思,只觉得是鬼剑宗走了狗屎运,或许是什么护宗大阵的残余威能偶然触发。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
他话音未落。
天空之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归墟之气,突然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旋涡。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道笼罩在淡淡混沌气流中的身影,如同陨星般,从那旋涡中心笔直坠落而下。
“轰!”
身影不偏不倚,径直砸在了鬼剑宗与阴煞宗两拨人马中间的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漫天尘土。
尘土缓缓散去。
只见一个衣衫略显破损、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血迹的青年,正单手撑地,半跪在撞击形成的浅坑之中。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脸庞,眼神却如同万古寒渊,深邃得让人心悸。
他看了看左边严阵以待的鬼剑宗众人,又看了看右边气势汹汹的阴煞宗人马,似乎明白了什么。
青年轻轻咳嗽了一声,抹去嘴角的血迹,用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淡淡地问道:
“此地,可是幽冥鬼界?”
“你们……谁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