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最后的夜色。
军乐团吹响了庄严而高亢的冲锋号,鼓点如雷,一面面绘着怒熊咆哮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西斯顿男爵的重步兵军团,这支由五千名精壮士兵组成的钢铁洪流,正式启动。
他们的步伐沉重而整齐,厚重的板甲在行进中碰撞出富有节奏的金属交响。
每一个士兵都昂首挺胸,脸上带着建功立业的渴望和对那群“泥腿子叛军”不加掩饰的蔑视。
在他们漫长的军事生涯中,战争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伴随着军乐与荣耀,以压倒性的姿态碾碎一切孱弱的抵抗。
帅帐里的美酒余温仿佛还在唇边,公爵大人那句“在阿尔特留斯城用早餐”的允诺,更是让他们觉得胜利唾手可得。
这并非一场战争,而是一次简单的武装游行,终点是战利品和功勋。
队伍最前端,一名满脸横肉的旗手突然一个趔趄,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身后的士兵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了上去。
这小小的骚动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涟漪迅速向后扩散。
整个庞大军阵的前锋,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行进的速度骤然减缓,随之陷入停滞与拥堵。
“前面搞什么鬼!为什么停下!”
后方的百夫长大声怒吼,声音里满是不耐。
“大人!有……有铁丝!很多带刺的铁丝!”
前排的士兵回头高喊,声音里带着困惑与一丝痛楚。
铁丝?
这是什么东西?
骑在战马上的西斯顿男爵眉头紧锁,他从未在任何军事典籍中读到过这种防御工事。
那是一排排不起眼的木桩,之间缠绕着无数闪着寒光的纤细铁线。
铁线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在晨光下如同毒蛇的牙齿。
“砍断它们!”
一名军官拔出重剑,狠狠劈了上去。
“锵!”
火星四溅,精钢铸造的剑刃上竟崩开一个豁口,而那看似脆弱的铁丝只是微微震颤了一下。
几名士兵试图用鸢盾硬推过去,可那些锋利的倒刺立刻咬住了他们的铠甲缝隙和皮肉,每一次挣扎都会带起一串血珠,将他们牢牢挂在原地。
后方的士兵并不知晓前方的窘境,依旧遵循着鼓点向前挤压。
密集阵型在这一刻成了致命的催命符,数千人被死死地压缩在这片由铁丝构成的荆棘丛林中。
“别挤了!”
“我被挂住了!”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叫骂声、痛呼声和军官的呵斥声混成一锅沸粥。
那场本应气势如虹的冲锋,在距离共和国壕沟尚有两百米远的地方,彻底变成了一场滑稽而血腥的混乱拥堵。
就在西斯顿男爵惊怒交加,准备下令重整阵型时,一声沉闷的爆响从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炸开。
轰!
一团夹杂着泥土、碎石和暗红色血肉的烟柱冲天而起。
一名身穿重甲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上半身就被瞬间撕成了碎片,破碎的甲片像霰弹一样向四周攒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这是什么?
敌人的魔法师?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轰!
轰轰!
轰隆——!
仿佛大地被触怒,一连串更为猛烈的爆炸在拥挤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地炸开。
地面下预埋的地雷,被士兵们混乱的脚步随机触发,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断裂的肢体被抛上天空,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化作一场恐怖的腥风血雨。
那些坚固的铠甲在爆炸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壳,被轻易地撕裂、扭曲,连同里面的躯体一同化为焦炭。
恐惧,如同最迅猛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军团。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在敌人面都没见到的情况下,就被这来自地下的不明攻击彻底击溃。
高地之上,共和国的指挥塔内。
卡登放下了手中的高倍率望远镜,镜片中清晰地倒映着下方那片混乱、恐慌、挤作一团的人间地狱。
他看着那片蠕动的人群,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而现在,皿中的菌群已经达到了最理想的密度。
“传我命令。”
他头也不回,声音冷酷得像一块冰。
“全线开火。”
命令通过传令官,迅速传达到后方的炮兵阵地。
下一秒,一种旧世界从未听闻过的,发自肺腑的恐怖轰鸣,笼罩了整个战场。
“雷鸣炮”开火了!
数十门野战炮与重型火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出膛的尖啸撕裂了空气。
片刻之后,数十个黑点精准地坠入了“怒熊”军团最拥挤的A区。
不需要瞄准,因为放眼望去,皆是人头。
轰!
轰!
轰隆隆——!
比地雷威力大上数十倍的炮弹,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道道死亡的巨浪。
每一发炮弹的落地,都意味着一个半径十余米的圆形区域被瞬间清空,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弹坑和满地模糊的血肉。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个单方面的、高效率的屠宰场。
这些骄傲的联军士兵,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战争。
这不是刀剑与勇气的对决,而是钢铁与血肉的碾压。
他们甚至找不到敌人,只能在漫天呼啸的死亡和脚下随机的爆炸中无助地哀嚎、奔逃。
西斯顿男爵的战马被一发近失弹的冲击波掀翻,他本人被甩了出去,半边身体都被泥土掩埋。
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他那支引以为傲的“怒熊”军团,正在被无情的炮火像收割麦子一样成片地放倒。
士气彻底崩溃了。
残存的士兵丢下武器,调头就跑。
然而,那片刚刚将他们拦下的铁丝网,此刻又成了他们逃生路上最绝望的障碍。
他们发疯似的扑向铁丝网,却被倒刺死死挂住。
他们哭喊着,挣扎着,却只是被越缠越紧。
而后方的炮火并未停歇。
这些被挂在铁丝网上的活人,成了共和国炮兵和步兵们最显眼的活靶子。
十轮齐射过后,铁丝网上挂着的,只剩下一具具冒着硝烟的残破尸体。
不到半个小时,联军先锋军团的三千多人,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离敌人壕沟还有一百多米的死亡地带。
冰冷的晨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味,传向了后方目瞪口呆的联军主力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