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的后方指挥军帐,气氛有些过于轻松了。
金辉公爵奥古斯都端着一杯盛着猩红酒液的水晶杯,悠闲地靠在自己那张铺着白色熊皮的巨大座椅上。
帐内,其他的贵族将领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话题围绕着该如何瓜分阿尔特留斯城胜利后的利益,以及如何处置那些顽抗的“泥腿子”。
没有人怀疑胜利的归属。
金辉狮鹫骑士团,那是公国百年荣耀的结晶,是翱翔于天空的、活着的传奇。
三百名出身高贵的骑士,驾驭着三百头血统纯正的狮鹫,是足以轻松踏平一座城市的空中利刃。
用这柄利刃去对付一群只会挖沟、玩弄炼金把戏的叛军,无异于用巨龙吐息去点燃一根雪茄。
“安布罗斯还是太小心了。”
一名满脸横肉的伯爵摇晃着酒杯,发出沉闷的笑声,“对付这种货色,根本用不着全军出动,一百骑就足以将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话不能这么说,阁下。”
另一位瘦高的子爵优雅地反驳,“这是公爵大人的仁慈。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能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看清,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安布罗斯只是在忠实地执行公爵大人的意志。”
奥古斯都公爵听着部下的恭维,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抬起酒杯,正准备宣布今晚的庆功宴可以提前开始。
就在此时,帐篷的帘子被一名卫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慌乱。
“公……公爵大人!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奥古斯都的眉头微微皱起,对这名卫兵的失态感到一丝不悦。
“是安布罗斯派回来的捷报官吗?让他进来。”
“不……不是……”卫兵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是狮鹫骑士团……他们……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奥古斯都放下酒杯,脸色阴沉地大步走出帅帐。
当帐外的景象映入眼帘时,这位身经百战的公爵,瞳孔猛地一缩。
远处的天空,几道金色的影子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歪歪斜斜地朝着营地飞来。
不,那不是飞行,更像是滑翔,像是受伤的鸟在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随着距离拉近,所有人都看清了。
不到三十骑。
仅剩不到三十骑。
那些本该光彩夺目、神骏非凡的狮鹫,此刻身上沾满了血污与黑色的烟尘,好几头狮鹫的翅膀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其中一头在降落时甚至没能站稳,悲鸣一声侧翻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而那些骑士,更是凄惨。
他们曾经锃亮的飞狮纹铠甲,此刻布满了凹痕与裂纹,眼神空洞,面无人色,许多人身上还挂着彩,仿佛一群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奥古斯都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眼前这一幕,是幻觉吗?
是那些该死的共和国法师制造的幻术吗?
他的王牌军团,他的空中利刃,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安布罗斯呢?”
奥古斯都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骑士团长安布罗斯在哪里?”
幸存的骑士们沉默着,没有人回答。
那死一般的寂静,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公爵的心上。
当他从那一张张麻木的面孔中,辨认出骑士团副官,费迪南德伯爵时,积压的震惊与不解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公爵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费迪南德的衣领,那张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脸,此刻因愤怒而扭曲。
“懦夫!你们这群懦夫!”
咆哮声响彻整个营地。
“三百人的骑士团!只回来了这么几个!你们是在战场上当了逃兵吗?安布罗斯呢?他是不是羞于回来见我?你们把金辉公国的荣耀丢在了哪里!”
费迪南德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空洞的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公爵,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缓缓抬起手,机械地摘下自己的手套。
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狮鹫的羽毛。
本该是灿烂的金色,此刻却半截焦黑,沾满了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污,羽支断裂,看上去就像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东西。
但奥古斯都一眼就认出,那是狮鹫主翼上最长的那根飞羽,是每一头狮鹫力量与荣耀的象征。
是安布罗斯的坐骑,“皇帝”的羽毛。
费迪南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根残破的羽毛,放在了旁边一张无人使用的行军地图上。
那轻轻的一放,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直到这时,费迪南德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才泛起了一丝波澜,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平静地响起。
“大人。”
“我们面对的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术。”
他的目光越过公爵,望向那片刚刚升起朝阳的、蔚蓝的天空。
“我们面对的……”
“是一片会思考、会反击、会吞噬一切的天空。”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奥古斯都愣住了。
听完这句话,金辉公爵所有的愤怒,仿佛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
那是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甚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倒了身后的武器架,叮当作响。
瘫坐在那张属于胜利者的、铺着熊皮的座椅上,眼神比那些幸存的骑士还要空洞。
地面部队……被那些该死的土坑和铁丝网绞杀。
圣殿骑士与神术……被一种闻所未闻的反魔法手段瞬间瓦解。
现在,他最后的、也是最骄傲的王牌,那支本该统治天空的力量……也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彻底碾碎。
所有的牌,都已打光。
所有的骄傲,都被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