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灯还亮着,我坐在角落,耳机里循环播放那晚的清唱。音量已经调得很低,但每个音符都像贴着耳膜走。我闭着眼,手指搭在唇边,仿佛这样能记住当时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门被推开时,我没有睁眼。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两秒后才走近。那人没说话,只是站在我面前,影子压了过来。
“还没走?”关毅的声音不高,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摘下一边耳机,“再练一会儿。”
他没应声,目光扫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录音进度条正走到副歌部分。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按了暂停。
“你听一百遍,也不会比那天晚上差。”他说,“也不会更好。”
我抬头看他,喉咙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来安慰我的,语气也没有温度,可那句话落下来,偏偏让我松了半口气。
“外面那些话,”他顿了顿,“你当真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我只是把耳机线绕在指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指尖发麻。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赵琳昨天找林悦,说你的U盘故障时间太巧,怀疑是提前安排的。”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还说,你妹妹原本报名参赛,最后一刻退出,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就为了让你临时顶上、博关注?”
我猛地抬头,“她凭什么这么说?那天的事……谁都看得出来是意外!”
“我知道。”关毅看着我,“伴奏文件损坏是技术问题,后台记录能查到真实操作日志。可现在不是谁说得清的问题,是你明明做到了,却没人愿意相信你做到了。”
我咬住下唇。这话戳得太准——我最怕的从来不是失败,而是赢了也没人认。
他站起身,“我会查。”
我愣住,“你要做什么?”
“查监控,问人,翻流程日志。”他语气平静,像在说今天要开个会,“我不想看你一遍遍回放录音,像是非得证明自己没骗人。”
我没说话,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你唱那首歌的时候,没有设计,没有算计。”他看着我,“你是真的想唱。可有些人,宁愿相信你是装的,也不愿承认你就是比她们强。”
说完,他转身走了,门轻轻合上。
我坐在原地,手里的耳机线松开了,垂在桌沿晃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训练中心刚开门,关毅就进了监控室。值班的技术员正打着哈欠,看见他进来立刻坐直了身子。
“调63号考核前后三天的所有录像,重点区域:更衣室走廊、饮水机区、练习厅外侧通道。”他的声音很稳,不带情绪。
技术员点了几个画面,屏幕上跳出不同角度的监控影像。时间轴拉到考核结束当晚九点十七分,姜美丽从舞台返回候场区的画面一闪而过。紧接着,赵琳出现在另一条走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向两名正在聊天的训练生。
“停。”关毅指着屏幕,“放大她右手边那个文件夹。”
画面放大,封面上一行小字清晰可见:“考核流程日志(副本)”。
“这东西按规定只能存档,不能外借。”技术员小声说,“我记得那天是赵琳说要写总结报告,跟前台借的。”
关毅没说话,继续往后拖时间轴。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赵琳站在饮水机旁,和两个女生低声交谈。她一边说,一边朝练习厅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是姜美丽经过的时间。
“再调昨天下午三点左右,练习厅外的音频。”关毅说。
技术员接通了现场录音备份。起初只有模糊人声,几秒后,一段对话清晰传来:
“……她要是真有实力,干嘛非要等伴奏坏了才出风头?”
“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搞的鬼,不然怎么解释那么刚好?”
“赵琳都说她有问题,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关毅记下了时间戳和对话内容。
中午,他在休息区拦住了曾与赵琳走得近的一名训练生。
“你听过她说姜美丽的事吗?”他问。
对方犹豫了一下,“她说……让姜美丽红得不光彩,看她还能不能装清高。”
“你还听到别的?”
“她说,‘这种出身的人,突然爆红,肯定有猫腻’。”
关毅点头,没再多问。
下午两点,他走进办公室,把一叠打印资料放在桌上。里面有监控截图、借阅记录、录音整理稿。他一条条核对时间线,最终确认:赵琳在考核后二十四小时内,先后与七名训练生有过私下交谈,话题全部围绕姜美丽的“巧合”展开。
他拨通林悦电话,“我要见赵琳。”
二十分钟后,赵琳敲门进来。
她穿着训练服,头发扎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波动。
关毅关掉录音笔,示意她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不知道。”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正。
“那你最近为什么总提姜美丽的考核?”
“大家都在讨论,我也就随口说了几句。”
“随口?”关毅打开平板,播放一段剪辑过的音频,“这是你在饮水机旁说的话:‘U盘问题时间点太准,不是安排是什么?’”
赵琳脸色变了。
“还有,你借走流程日志副本,是不是想查她的出场顺序和设备提交记录?”
她没说话。
“你甚至告诉别人,说她妹妹临时退赛,是为了给她制造机会。”关毅盯着她,“你明知道那是突发情况,她妹妹当天发烧住院。”
赵琳嘴唇微微发抖。
“你嫉妒她。”关毅的声音没提高,却像压住一块石头,“她进步快,她清唱打动评委,她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关注。你不服气,所以你想让她难堪,想让人觉得她不配。”
“我不是……”她的声音弱下去。
“嫉妒不可怕。”关毅打断她,“可怕的是用谎言去毁一个人的努力。她昨晚还在反复听录音,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那一晚到底算不算成功。你听见了吗?那是你造成的。”
赵琳低下头,手指抠着裤缝。
“我可以现在就终止你的培训资格。”关毅说,“但我不想这么做。我希望你能明白,才华不该被踩踏,竞争也不该靠抹黑。”
她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我……我没有想害她。”
“可结果已经造成了。”关毅收起资料,“从今天起,如果你再散布任何关于姜美丽的不实言论,我会直接上报公司,取消你的晋级资格。这不是警告,是承诺。”
赵琳站起身,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她……真的很努力。”
关毅没回应。
傍晚,练习厅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我坐在老位置,手里拿着歌词本,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耳机挂在脖子上,没开。
门又被推开。
我以为是苏瑶,抬头却发现是关毅。
他走过来,把一张纸放在我面前。是一份监控室出具的调阅记录摘要,上面清楚写着赵琳多次查询我的考核信息,并附有借阅签字。
“她散播谣言,是因为不甘心。”他说,“但她不会再说了。”
我盯着那张纸,手指慢慢收紧。
“你现在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看。”他站在我旁边,“你只需要继续唱下去。”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
他看了我一眼,“下次别把自己关在练习室那么久。”
我勉强笑了笑,“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明天的即兴测试,照常准备。”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看着那张纸。灯光落在纸上,把签名那一栏照得很亮。
我把纸折好,放进歌词本里,然后重新戴上耳机。
这一次,我没有点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