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屑从通风口灌进来，陈稳的手还停在那张飘落的图纸上。纸角被气流掀起，露出背面一道细长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折叠又展开过。
他没说话，只是将图纸递向林悦的方向。她伸手接过，指尖碰到纸面时顿了一下——油墨未干，边缘微微发黏。
刘辉蹲在烧毁的主控台旁，正用镊子夹出主板残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陈稳走来，立刻把平板翻了个面。“信号增幅模块的事我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这东西能远程触发电流突波，只要接进同频电路，不用人到场就能烧板子。”
陈稳点头，目光扫过设备箱底部新刮下的润滑剂样本。李娜已经用试纸测过，成分和岩壁表层一致，但混入了一种金属微粒，像是某种微型电机磨损后的残留。
“不是随便谁都能做这个。”她说，“得知道我们用什么电压，还得清楚线路走向。”
赵刚站在一旁，盯着通风管道开口。刚才他们清出的通道里，有几道鞋底蹭过的印子，右脚掌外侧特别深，像是走路时重心偏移留下的。
“这痕迹……”他皱眉，“有点熟。”
王强已经带人进去查了一圈，出来时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支架。铁锈剥落处露出内芯，是老式承重结构，年头久了，稍微受力就会脆断。
“里面不安全。”他说，“有人动过机关。”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板合拢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短促的金属摩擦。
陈稳立刻朝管道入口走去。林悦紧随其后，顺手把破甲锥别回腰间，换上了便携探灯。
赵刚想跟上，被王强拦住。“你腿上有伤，刚才爬那段斜坡已经见汗了。”他低声说，“我去就行。”
三人先后钻入管道。空间狭窄，只能匍匐前进。探灯光束照到前方第三节接缝处，果然有一道新鲜刮痕，就在右侧壁上。
陈稳伸手摸去，指腹触到一丝湿滑。他收回手，借着光看了看——不是油，也不是水，而是一种半凝固的导热膏，常用于高负荷电子元件散热。
“有人在里面装过什么东西。”林悦说，“而且不久前才拆走。”
他们继续往前。地面开始倾斜，坡度加大。赵刚在外围守着出口，听见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管壁的声音。
突然，两侧石壁毫无征兆地往中间收拢。王强反应最快，立刻把探灯甩向前方，光束扫过顶部——锈蚀的铁刺垂挂下来，随着墙体移动缓缓下压。
“退！”他吼了一声。
可后路已经被塌落的碎石堵住一半。林悦迅速趴下，肩膀卡在两根横梁之间，勉强腾出一只手去够工具包。
陈稳靠在左壁，感觉空气正在变紧。他的意识深处，沙漏悄然浮现。
三十秒。
倒计时无声滑落。
没有剧痛，也没有窒息感，但那种熟悉的压迫来了——就像被困在密闭舱室那次一样。
画面闪现：右上方裂隙，三米处有支撑点，攀爬角度四十五度，可用钩索固定。
三秒后，信息消失。
他立刻抬头，望向右上方。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嵌着一块松动的石板。
“王强，托我一把。”他说。
老兵没问为什么，直接蹲下身，双手交叠。陈稳踩上去，猛地跃起，一拳撞向石板边缘。碎石落下，露出后面一根扭曲的金属杆。
他抽出钩索，甩上去缠住杆体，用力一拉。整个结构晃动起来，右侧墙体的闭合速度慢了一瞬。
“快爬！”他对林悦喊。
两人交替前进，终于冲出挤压区。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段管道彻底坍塌。
王强最后一个滚出来，手臂被铁刺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袖管往下淌。他扯下布条扎紧，喘着气说：“这不是自然老化。”
“是遥控触发。”陈稳看着手中的钩索，“刚才那段墙体内埋了电磁驱动器，收到信号才会启动。”
林悦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翻过来一看，背面贴着一层薄薄的电路膜，型号与图纸上的增幅模块完全吻合。
“找到了。”她低声说。
他们原路返回，把东西带回研究区。李娜接过那块电路膜，立刻接上检测仪。屏幕上跳出一段微弱信号记录，持续时间不到两秒，频率却与昨晚设备爆炸前的电流波动完全一致。
“就是它。”她说，“远程指令源来自营地外围，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赵刚听完，转身就朝人群走去。张宇不见了。
几分钟前还有人看见他在角落坐着，现在只剩下一堆空药盒散在地上。
“他一直在等这个时候。”陈稳说。
话音未落，一声高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你们看看！”张宇站在一块高岩上，手里举着一张打印纸，“这是他们自己做的故障模拟报告！设备根本不是被破坏的，是他们故意烧掉的，为了独占研究成果！”
不少人转过头来。药箱队的人互相交换眼神，电路队则直接上前一步。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悦大声回应，“要是想垄断，刚才就不会让所有人参与测试。”
“谁知道是不是演戏？”张宇冷笑，“你们团队全程控制电源接入，谁能证明不是你们动手脚？”
“我能。”李娜站出来，手里拿着检测报告，“这块电路膜带有微量放射性标记，追踪结果显示，它最后一次接触的设备，属于一支穿旧作战服的小队——就是你之前联系过的那支。”
人群安静了一瞬。
张宇脸色变了下，但很快恢复镇定。“你说我勾结外人？那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王强这时走上前，手里拿着一组足迹拓片。“我们在通风管道尽头发现了脚印，六个人穿通用劳保鞋，只有一个右脚掌外侧有特殊磨损——走路时习惯性拖地，导致鞋底边缘异常光滑。”
他把拓片摊开。
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个磨损特征，和张宇逃逸时留在断链旁的脚印，完全吻合。
“不仅如此。”王强继续说，“我们在坍塌段内壁发现了这种导热膏，”他举起密封袋，“成分分析显示，它来自一种高频继电器，通常用于远程信号接收装置。而你的鞋底，”他指向张宇脚下，“沾着同样的残留物。”
张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
那一瞬间，他嘴角抽了一下。
没人说话。空气像凝住了一样。
赵刚走到陈稳身边，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陈稳看着张宇，后者正慢慢往后退，试图混入人群。
“先封锁四个出口。”他说，“别让他跑了。”
林悦已经带上钩索，绕向高处。王强带队分两组，分别控制左右通道。李娜退回设备箱旁，把最后一支镇定剂装进弹射器。
张宇背靠岩壁，忽然笑了。
“你们以为抓到我就完了？”他盯着陈稳，“你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真正想要这东西停摆的人，早就进了遗迹深处。”
“你说谁？”赵刚厉声问。
张宇不答，反而抬起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拇指擦过食指侧面，像是在抹掉什么。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
是某种机械解锁的声音。
陈稳猛地回头，看向研究区尽头的通风口。
那里原本堆着杂物，现在却整齐地清出一条通道。
通道口的地面上，放着一枚微型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