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瞧着她如今这狼狈的样子,显然已经难受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即便眼里揣满了愤怒,也只能颤着声憋出几个字来:“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你很得意?”
安歌轻轻拧了眉头,歪了歪脑袋看她,啧了一声,随后将她上下打量:“我一直瞧不清你这个人为的是什么,在秦家,我以为你爱惨了秦儒守,日日同他守在一处,哪怕身子都愿意给了他——”
何轻然显然神色一僵,怔愣于安歌怎会知道这些事。
“你忘了?那日的水不是叫我提去的吗?”安歌见她已然忘记了这件事,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着。
彼时一有点脏活累活他们只会叫她做,那日何轻然为了凸显自己在秦儒守心中的地位,只想同他及时行乐。
也便有了后来叫安歌提着水去了他们房中,故意叫她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本以为安歌会因此愤怒不甘,却未料到安歌同样也从未把秦家人放在眼里,更莫说惦记在心里。
“呵,即便你如今是长公主,你也抹不掉过去,抹不掉你卑贱的身份,秦家的童养媳,在云州人人唾弃,当年就是连你的未婚夫都不愿碰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曾被我踩在脚下!”
何轻然面目狰狞,几乎是发了狂地朝着安歌怒吼着。
安歌闻言,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眸底也是难得森冷。
随后走上前了一步,轻轻掐住了何轻然的下颌,将她的脑袋抬起,带着笑意打量:“可能你不愿意相信,但我是感谢你的,所以当初,才会让廷振司放你回去,饶你一命。”
安歌即便掐着她的下颌,也能感觉到她皮肤烫得厉害,随即眼底染了厌恶,立刻将她的脑袋狠狠放了开。
安歌声音不重,却带着足以让何轻然怒意更盛的轻飘飘的语调:“我该谢你,这些年在秦儒守面前,想方设法地让他厌我,好叫他那一双脏手从未碰过我。”
“我以为,你罪不至死。关你在廷振司,也只是想灭一灭你这些年的锐气,并非要你的命。未曾想放你出了廷振司,容你入了官学,你却心思阴暗到这般地步。”
安歌神色更冷了些:“下情毒设计引来男子毁我清誉,卑劣又不堪,你这个人,这一辈子怎会活得这般惨?”
“若非是你!我会是武定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都是因为你!你帮着何沛然,让我与母亲无家可归!”她接着歇斯底里。
安歌只觉可笑至极。
“无家可归?何为无家可归?是无居所?还是无家人?无银钱还是受辱受欺?”安歌接二连三地将问题抛出。
“沛然是让你们离开了武定伯府,可衣食钱财一样没短了你们。你们以庶出的身份独享着武定伯府嫡女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不过是叫你把该还给她的东西还回去,在你眼里倒成了不公了?”
何轻然身体里的毒到现在,已然侵入五脏六腑与浑身的气血之中。
此刻翻腾得她几乎难以自控,在听到安歌的一番话,更是愤怒至极,她疯狂地挣扎着,囚着她四肢的锁链发出了刺耳剧烈的声响。
她浑身抖得厉害,双唇颤着想骂安歌,却按耐不住一身的燥热与那如同被千万只毒虫爬身的钻心痛感。
而眼前安歌淡漠的眼神与在廷振司牢狱之中的晏鹤川的眼神好似如出一辙。
皆是淡漠得不掺杂半分余温,好似她在他们眼里,才是那一只无足轻重的卑贱蝼蚁。
何轻然厌恶透了这样的感觉,挣扎不得之下,浑身狼狈极了。
她刚察觉自己想小解,却在下一瞬,在她最厌恶最看不起的一个人面前,就这么——
安歌听到了,连忙蹙着眉用帕子掩了鼻子,往后退了许多步。
何轻然在察觉自己这难以自控的行径之时,在惊慌与难堪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我会杀了你这个卑贱的野种!我会杀了你!”
“好啊。”安歌望着她,“那希望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何轻然是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在她中了毒到现在,她早知自己浑身的一切都难以自控。
他们宁愿将她活生生地锁在这儿什么也做不得地受着这情毒的苦,也不愿放进来一个男人来帮她解毒。
“活该。”阿镜冷嗤了一声,“不过是用你的法子对待你,就成了我们狠心?你昨日给我家殿下下毒之时,你可曾想过这毒会回到你的身上?”
何轻然什么也听不进,只顾歇斯底里地尖叫。
“殿下,杀了吧。此人留不得。”柴央在一旁冷眼看着,随后开了口。
安歌知斩草需除根的道理,更何况是何轻然这样一个毫无良知,心狠手辣的人,此次再放过她,来日她也依旧会怀恨在心,卷土重来,依旧会想要安歌的命。
安歌沉默良久,随后摆了摆手,无声叹了口气,示意身后的柴央将药喂给她。
毒也受过了,与其叫她不人不鬼地撑到死,不如给她个痛快。
总之,何轻然这条命,安歌不愿再留了,她给过她机会了。
待柴央给何轻然喂下了真正能要命的毒药时,安歌背对着何轻然,头也不回地带着阿镜出了这间屋子的门,在院外等着。
望着天,心里像是松下了一口气,可眉宇间却凝了些愁绪。
自她脱离秦家那座牢笼后,她本就想着,此生与秦家人,都不要再往来了,最好见也不要再见,无论有多少的仇怨。
她信他们落了廷振司,下场不会好,也知他们的报应已经来了,她又何必为了这些人再去一个个清算着过往的一切。
秦徽音说了,因他们生来就是恶人,作恶是没有缘由的。
她如何同他们要一个说法,要一个真心悔过的歉意?
要不到的,哪怕他们死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等到屋里的人断了气,廷振司派了收尸的人来,将里头的人抬了出来,用草席卷起,白布盖了面。
出来时,还掀起何轻然脸上的白布,给安歌看了看。
安歌还从未杀过人。
这是第一个。
她望着那曾经将她踩倒在地,肆意欺辱的高傲嚣张的人,如今可在她一声令下,转瞬间没了生息。
心里一阵唏嘘。
安歌只淡漠抬了手,示意廷振司的几位前来收尸的女司吏,将人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