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之中,那几乎凝滞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息。
直到小满在父亲怀里蹭够了,开始不安分地扭动小身子,试图去抓旁边案几上的一枚散发着幽光的灵果,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罗刹仿佛被这声音惊醒,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血海的魔瞳扫过下方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众魔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威严,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流未曾完全褪去。
他轻轻将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能顺利够到那枚灵果抱着啃,然后,低沉而充满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敲响的幽冥洪钟,在殿中回荡:
“吾儿小满,今日步履初成,踏破桎梏,自此幽冥之地,任其徜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位、乃至通过魔念感应着殿内情况的幽冥界所有稍有地位的魔物心中。
众魔将猛地一个激灵,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牛头下意识地用蹄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马面赶紧管理好自己的长脸表情,黑白无常迅速将差点脱手的锁链和哭丧棒握紧。
“此乃幽冥之幸,亦乃尔等之幸。”罗刹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传本尊谕令:幽冥界上下,同庆三日!血海息波,孽镜停转,万魔窟暂封刀兵,所有魔兵魔将,赏上品魔晶三百!魔将级别,赏魔晶千块,另可入魔器库选取良品魔甲一副!”
谕令一出,整个魔殿,乃至整个幽冥界,再次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寂静——那是被巨大惊喜砸懵后的寂静!
三百上品魔晶!对于普通魔兵来说,这几乎是他们近百年的俸禄!而魔将更是能获得千块魔晶和一副良品魔甲!魔尊库房里的良品魔甲,那放在外界可是能引起小规模战争的宝贝!
而这所有的赏赐,原因仅仅是……小公主会走路了?!
虽然刚才亲眼目睹那一幕确实有点震撼,但……这奖赏也未免太丰厚了吧?!尊上这喜悦之情表达得……真是……太慷慨了!
短暂的懵逼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和感激!
“谢尊上恩典!!”牛头马面率先反应过来,声如洪钟地拜谢,激动得犄角都在发光。
“恭贺小公主步履大成!谢尊上厚赏!”黑白无常立刻跟上,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的颤音。
殿内殿外,所有感知到这道谕令的魔物,无论身在何处,都在此刻齐齐向着魔殿方向躬身行礼,震天的谢恩声和恭贺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幽冥界:
“谢尊上恩典!”
“恭贺小公主!”
“小公主威武!”
一时间,什么血海咆哮、万魂哭泣的日常背景音,都被这喧嚣的庆祝和感恩声给压了下去。整个幽冥界仿佛不是阴森魔域,而是某个正在举办盛大庆典的……呃,超级硬核主题乐园?
吱吱激动得差点原地起飞,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记录玉简,疯狂刻录:“里程碑事件:小公主独立行走成功!尊上反应:极度喜悦!表现形式:幽冥同庆三日,厚赏全军!历史意义:标志着幽冥育儿事业进入新阶段,尊上心情指数与资源投放力度呈显着正相关!”
(角落里的云乐已经彻底麻木了,他颤抖着手在玉简上记录:《魔尊因女学步成功而大赏幽冥,魔晶发放力度堪比打赢界域战争,其对女之重视程度或已远超预估,建议天庭重新评估该目标之潜在影响力及魔尊之行为模式……》)
罗刹对于下方群魔的激动似乎早有预料,他接受了众人的谢恩,然后,目光再次垂下,落在正专心啃灵果、对因自己而引发的这场巨大风波毫无概念的小满身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她嘴角的果汁,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威严,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尔等该谢的,是小满。”
众魔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心领神会,反应快得惊人!
牛头马面立刻转身,对着小满的方向(虽然小满只顾着啃果子),无比郑重、甚至带点夸张地躬身吼道:“谢小满公主迈出历史性一步!祝公主殿下步步生辉,早日踏平…呃,踏遍幽冥!”
黑白无常也立刻接口,语气无比真诚:“小公主此步,乃我幽冥万载未有之盛事,令我界蓬荜生辉!谢公主殿下!”
“谢小满公主!”
“公主殿下威武!”
一时间,感谢和赞美小满的声音甚嚣尘上,比刚才感谢魔尊还要热烈几分。众魔算是彻底明白了,在这幽冥界,拍好小公主的马屁,比什么都重要!小公主高兴,尊上就高兴,尊上高兴,大家就有好日子过!
小满被这突然增大的音量吸引,暂时放下了啃得乱七八糟的灵果,抬起沾满果汁的小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些激动无比的叔叔伯伯(魔)们,似乎觉得很有趣,张开沾满果泥的小手,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呀哈!”
仿佛是在回应大家的感谢。
这小模样更是萌翻了一众魔将(虽然他们的审美比较硬核,但此刻也觉得小公主可爱无敌),顿时赞美之声更加热烈了。
罗刹看着女儿那懵懂却开心的反应,再听着满殿(满界)对女儿的感谢和赞美,心中那份奇异的成就感与满足感再次升腾。
他忽然觉得,这喧嚣的庆典,这丰厚的赏赐,这众魔的感恩,才勉强配得上他女儿方才那历史性的一步。
至于消耗的魔晶?区区身外之物。
至于暂停的公务?哪有看女儿重要。
至于三界的看法?谁在乎。
幽冥魔尊的喜悦,就是要如此简单,直接,且……铺张。
“吱吱。”罗刹开口。
“属下在!”吱吱立刻飞上前。
“庆典事宜,由你统筹。魔晶赏赐,即刻发放,不得延误。”
“遵命!属下必定办得轰轰烈烈,让整个幽冥都感受到尊上的喜悦与小公主的荣光!”吱吱激动地领命,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筹办小公主学步成功庆典!这能写进履历里吹一万年!
于是,一场因幼儿学步而起的、前所未有的盛大庆典,在幽冥界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血海之上破天荒地点亮了幽蓝色的庆典礼花(虽然看起来像鬼火爆炸),孽镜地狱暂时停止了照映罪孽,改为循环播放小满公主日常可爱的影像片段(由吱吱精心挑选),万魔窟的厮杀声变成了集体欢呼……
整个幽冥界,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欢乐海洋之中。
而这一切的中心,小满公主本人,只是啃完了一个灵果,打了个小哈欠,在父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咂咂嘴,安心地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这小小的一步,在幽冥界引发了多么巨大的地震。
罗刹抱着熟睡的女儿,看着殿下欢天喜地领取赏赐的众魔,感受着整个幽冥界因他一句话而沸腾的喧嚣,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丝…愉悦。
这种愉悦,与他掌控亿万生灵生死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