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支支吾吾地回道:“二爷,那枫露茶......奴婢原是留着的,可李奶奶说要尝尝,奴婢没拦住,就......给她吃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黛玉纤细的罥烟眉不由得微蹙,袭人与晴雯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面相觑。
贾璋本以为这李嬷嬷看到他这些日子的变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按照原着剧情发展了。
不过他却没有发怒,让枫露茶变成“逢怒茶”。
他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李嬷嬷现在人在哪儿?叫她进来回话。”
袭人小心翼翼地答道:“二爷,李嬷嬷方才见院中无事,便回家去了。”
贾璋都快被气笑了,这李嬷嬷仗着小时候奶过原主的情分,倚老卖老,越发不将他这主子放在眼里了。
“立刻派人去把李嬷嬷找来。”贾璋吩咐道,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正在这时,外头却有贾母房里的丫鬟来传话:“宝二爷,林姑娘,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请二位过去呢。”
贾璋面上立刻换了温和笑意,应了声“知道了”。
随即又看向黛玉,略带歉意道:“林妹妹,我管教无方,倒是让你见笑了。”
“这枫露茶,我明儿再给你补上。”
黛玉摆了摆手,语气淡然:“一盏茶罢了,吃不吃有什么要紧?”
她眼波流转,掠过房内诸人,轻声道:“不过,你屋里这些丫鬟嬷嬷,也确实该好好管一管了。”
“今儿我没吃上茶不打紧,倘或明儿来个宝姐姐、贝姐姐,也被这般怠慢了,事情岂不大了?”
说着,黛玉自己倒先抿嘴笑了。
贾璋看着她那狡黠灵动的笑,一时竟有些怔住,直到黛玉微嗔地瞪了他一眼,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哪有什么宝姐姐、贝姐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林妹妹分毫。”
黛玉俏脸倏地飞起两抹红霞,轻啐了一口,扭身便走了出去。
贾璋赶忙跟上:“林妹妹等等,咱们一起过去。”
到了荣庆堂,一家子女眷都在。
贾母见他只带了两个丫鬟,便问道:“李嬷嬷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贾璋从容应道:“李嬷嬷跟着走了一天,孙儿便让她提前回去歇着了。”
贾母脸上露出些许不悦,却没有深究。孩子大了,她相信宝玉自有分寸,能处理好自己房里的事。
王夫人问道:“你们今日去瞧了宝钗,她的病情如何了?”
贾璋浅笑着回答:“没什么大碍,我们去时,宝姐姐还在家里做针线呢。”
“宝姐姐说,过几日大好了,就来府里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王夫人又问:“怎么不在姨妈那里用了饭再回来?”
贾璋眉头微皱:“原是打算留下的,只是薛大哥发生了一点意外,姨妈正心焦呢,所以就没再叨扰他们。”
贾母好奇道:“蟠哥儿出了什么意外?”
贾璋便将薛蟠在族学里闹事,和宁国府发生纠纷,继而带着薛家小厮打上宁国府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也省去了其中诸多不堪的细节。
贾母听了,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商贾之家果然就是商贾之家,没一点儿贵公子的教养。
她向来不喜薛蟠,早就听说他曾在金陵为了一个丫头,还打死过人。
可出于礼数,她还是立刻吩咐琥珀:“去姨太太那儿瞧瞧,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需不需要请太医?”
王夫人也是一脸铁青,妹妹这一家子,还真是不省心,连带着她在老太太跟前也没脸。
她想着,若是宝玉娶了宝钗,将来必然得照顾薛蟠这个浑不吝的,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祸事。
这般一想,王夫人顿时对薛家,连带着对宝钗也生出几分不喜。
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若不是看在姐妹情分,以及宝钗品貌尚可,她也不会利用宝钗去破坏宝玉对黛玉的感情。
王熙凤见老太太和太太的脸色都不大好,便笑着出来打圆场:“哎哟,他们小孩子玩闹,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
“等过几天,他们两兄弟就又好得跟什么一样了。”
没办法,作为王家人,她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替王家亲眷转圜几句。
贾璋在心里暗道:和好?怕是这辈子都和好不了一点!
贾母和王夫人也以为薛蟠不过是轻伤,听王熙凤这么说,便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随后,一家人在荣庆堂用完晚饭。
贾璋回到绛芸轩时,只见满院的丫鬟和嬷嬷皆垂手侍立,鸦雀无声,茜雪战战兢兢地站在最前面。
贾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管管院里的丫鬟嬷嬷,重新立些规矩。
若再纵容下去,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他扫视一圈,见李嬷嬷也已经被找回来了,正缩着脖子站在人群后面。
“李嬷嬷!”贾璋厉声问道,“是谁让你回家去的?”
李嬷嬷身体微颤,支支吾吾道:“回二爷,您不在院里,我见没事儿......就回去了。”
贾璋冷笑一声,“我不在,你便可以自作主张回家去吗?”
“我再问你,这枫露茶是谁吃了?”
李嬷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敢说话。
“怎么?吃茶的时候好好的,此刻倒成哑巴了?”贾璋的语气冷厉。
李嬷嬷吓得连连磕头:“宝二爷息怒!是我错了,猪油蒙了心,求二爷饶了我这一回吧!”
贾璋厉声道:“饶你一回容易,饶你两回也不难!但就怕有些人欺负我性格软弱,便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如今倒逞得她比祖宗还大了!”
李嬷嬷磕头如捣蒜:“宝二爷息怒,老奴不敢了!”
贾璋冷哼一声,又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茜雪,“茜雪,你又是为什么把茶给了李嬷嬷?”
“早上泡茶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是留着我和林妹妹回来喝的,你转头就不记得了?”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茜雪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却不敢哭出声。
“李嬷嬷要吃茶,这是她的错;但是,你不仅不阻拦,事后还不主动汇报,这就是你的错。”
贾璋的声音陡然拔高,“莫非是觉着我平日待你们宽厚,便以为此等小事我不会追究?还是说——”他目光如刀,扫过全场,“你们认准了我心善,不会处罚你们?!”
茜雪哭着磕头:“奴婢知错了,求二爷饶恕。”
贾璋见李嬷嬷和茜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又环视院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沉声道:“不止她们两个,你们所有人都听好了!今日我便给你们敲响警钟。”
“从今往后,在这绛芸轩要立几个规矩。”
“第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乱拿乱动我的东西。”
“第二,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尽好自己的本分,谁出错,谁受罚,绝不姑息!”
“第三,都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别听!更不许私下嚼舌根,妄议主子们的事!”
“以后,谁若违反,我必定立刻禀明老太太,撵出府去,绝不容情。”
“若有谁不信,大可以来试试!”
众丫鬟嬷嬷们跪倒一片,齐声应道:“奴婢不敢!谨遵二爷吩咐!”
贾璋又看向李嬷嬷和茜雪,“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之前也没说规矩,就暂且饶你们一次。”
“各罚一个月月钱,以观后效。”
“再有下次,数罪并罚,绝不轻饶!”
李嬷嬷与茜雪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二爷恩典!”
众丫鬟嬷嬷噤若寒蝉,感觉到宝二爷身上的威势如同实质一般压在她们身上,令人心惊胆战。
这位素日和善的宝二爷,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贾璋见他们这副样子,管教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他淡淡道:“都起来,散了吧。”
说罢,不再多看众人一眼,独自转身进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