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房子偏僻，又耽搁了一会，等娘俩过去的时候，田埂边已经人山人海。
大家个个愁眉苦脸，说起盗贼来，都是义愤填膺。
若是贼人真在眼前，杜若毫不怀疑他们会冲上去，把人大卸八块。
“我家的粮食大半都没了，可怎么过冬啊！”
“我家的粮食全没了，明天吃土去吧！”
“说啥呢，我家的被子都被抢走了，粮食更是一颗没剩，若是能窑洞能搬动，他们指不定连窑洞都搬走了！”
“我家也没没剩下什么东西了，这可怎么办呐！”
“造孽啊！这贼老天，是存心不让人活啊！呜呜呜......”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哭声迅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妹子，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远远的，见杜若娘俩终于来了，蔡身子急忙迎了上去。
“劳婶子惦记，我和明珠都没出啥事。”
见她焦急的神情不似作伪，杜若心里暖了暖，轻声回道。
虽说都是拿钱办事，钱货两讫的交易。
但是她钱给的大方，从不克扣，甚至有时候是超过了市场的价格的，蔡家人确实从她这得了不少便宜。
“没出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说你们娘俩住那么偏远干啥，有个什么事的，村里都照应不到！”
蔡婶子拉着杜若的手，忍不住抱怨。
“没事，我力气大，也不怕这些！”
杜若只笑了笑，她防的就是村里人啊！
别人饿的瘦骨嶙峋，她们娘俩面色红润，这不是扎人眼吗？
况且她也不习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当初特意找的偏远地方。
“婶子家没事吧？进贼了吗？”
见她心情还不错，想来应该损失不大。
“没事！刚好老头子起夜，见贼人过来，就把家里人全喊起来了，一家人拿着刀和木棍堵在门口，没让贼人进来！”
说到这里，蔡婶子的忍不住庆幸。
这两年老头子身体不好，夜里睡不着觉老是起夜。
她原先还挺烦他这毛病，刚捂暖的被窝，又被他掀开，暖气全跑了。
这次可多亏了他这臭毛病，一家人才躲过一劫，不然今年冬天可就难过了。
想到那些被盗贼洗劫的家庭，蔡婶子一阵后怕，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哩。
“都没受伤吧？”
“其他人都没事，只老三右臂挨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已经上过药了。”
“还多亏了你，让咱们早早的备点草药在家里，不然这冰天雪地的，就两眼抓瞎了！”
蔡婶子一脸感激的看向杜若。
多亏了杜若提醒，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她便去集市上买了回来。
老大媳妇还说浪费钱，不肯买，要把钱留着。
得亏她老婆子还能做家里的主！
“咚咚咚！”
“咚咚咚！”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都听我说，你们有事等会再唠！”
牛三敲着鼓，高声呼喊道。
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道：
“昨儿夜里村里进贼，想必大伙都知晓了！”
“是啊！那贼人老凶哩，提着刀就要砍人！”
“咱们的家当都被抢走了！村长，你可要替咱们主持公道啊！”
“就是啊！这不是要逼死人嘛！”
“今年冬天可怎么过啊!”
“肃静！谁再吵嚷，就只能‘请’他出去了！”
见下面又乱成了一锅粥，牛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小溪村都是逃荒来的流民，各种派系很多，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加上他年纪轻，又是小辈，威望不够，有时候还真有些管不住人。
“我知晓大伙都损失不小，也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
但是总归命还在，有些人命都没了
刚才咱们几个青挨个细数，发现村里一共死了十九个人。
今日集会就是想让大伙拿个主意。”
“这么多！！！”
大伙惊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发现确实有些人没来。
“这还不算受伤的人，重伤者有十一人，轻伤就个更多了，村口的葛家都被灭门了！”
说到这里，牛三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这次盗贼进村，确实损失太大了。
更让人担忧的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会越来越多，且屡禁不止。
毕竟粮食就那么多，确实不足以养活所有人，那些人饿红了眼，可不就得去偷去抢了。
就连村里人......就连村里人，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次不少人的粮食都被抢光了，日后可要怎么活下去呢？
他们又会做什么呢？
看着底下群情激愤的村民，牛三心情复杂。
“啥？葛家被灭门了？”
“我说这次怎么没看到葛家人呢，原来是这样！”
“这葛家人也是倒霉！”
“可怜呐！”
“可怜啥，谁让他家当显眼包的，就他们葛家能耐，能建新房子是不是？”
“就是，大伙都还住窑洞里呢，就他们家急忙急活的要建房子，不杀他杀谁！”
“你们怎么说话呢？葛家人都死了，嘴里好歹积点德吧！”
“就是，嫉妒人家的房子，也不用咒人家去死吧！”
“你们这心也太黑了！”
......
几人说着，又开始争论起来。
杜若这才从村民嘴里知道，原来葛家两口子是个有成算的，人又勤快、肯吃苦。
早早的就把荒地开出来了，也是跟着杜若开荒的第一批村民之一。
夫妻俩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壮劳力，一家四口很早就把窑洞挖了出来。
为了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今年更是在窑洞外面建起了房子，屋顶用的还是瓦片。
除了那些大户，在贫民里算是头一份的。
最近刚放出消息来，要给大儿子娶媳妇，不少人家都想把闺女嫁过去呢。
没想到就出了这事。
就在杜若思索间，那边又吵了起来。
“周铁犁，你可积点口德吧，也不怕葛家人晚上来找你！”
“就是，就算没有葛大郎，春花娘也不会把闺女嫁给你这个懒汉！”
“都说死者为大，如今人都没了，骂死人算什么本事？”
“我看这就是个窝囊废，只敢欺负死人，葛家人活着的时候，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没出息！”
“你们...你们给我记住了！你们总有求到我周铁犁头上的时候。”
见村里人宁愿帮着葛家这些个死人，也不愿附和着他这个大活人说话，周铁犁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求你？咱们能求你什么，求你不要来咱们家门前讨饭吗？”
“就是，穷鬼懒汉的幻想罢了！”
“你们给我等着！”
周铁犁恨恨的看了说话的人几眼，便转身跑了，连村里的会议都不听了。
旁听了全程的杜若：“......”，这确实是不要脸了！
人心真是可怕，葛家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在死后都要被人冷嘲热讽一番。
他们只是超出常人的努力罢了，都能引来这么多嫉妒的目光。
见话题不知道又偏到哪里去了，牛三不得不再次击鼓，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咚咚咚！”
“咚咚咚！”
“行了！是你们说，还是我来说？若是你们说，那就找个人来代替村长的位置。”
见牛三似乎真的生气了，大伙瞬时安静了下来。
牛三这个村长还是不错的，至少比起冯举人，那是强太多了，他们暂时还没有换村长的想法。
“如今这么多的尸体，一直堆放着也不是办法，便想跟大伙商量着怎么处理。
朝廷那边当然是主张火化的，不过还是要看家属的想法，若是不愿意火化，便尽快埋了吧。
若不是堆放着不处理，朝廷那边追究起来，谁也保不住你们！”
牛三严肃的说，自从南方瘟疫之后，朝廷对尸体的处理空前严肃。
若是没有家属来认领，那便是默认火化的。
就算家属认走，也必须尽快入土为安。
“真要火化啊！这不是伤天和吗？”
“就是，反正咱们家的人不能火化！”
“没听村长说吗？”
牛三的话刚落下，底下又议论了起来。
不过这次大伙并没能议论很久，突然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人群里。
原来是卫老爷带着家眷和奴才过来了。
不过看这架势，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问谁的罪啊？盗贼都跑了！
大伙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卫家人。
果不其然，卫家站定后，便派出了陆嘉良来叫阵。
“牛三，这次村里损失惨重，你作为村长，是不是该给大伙一个说法？”
陆嘉良双手叉腰，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他手底下本来也是跟着两个小弟的人，如今为生活所迫，已经完全成了陆家的狗。
“来几个人，把这条狗扔出去！”
牛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当初都跟冯家对上了，如今自然不怕卫家。
再说了，若是全村人都找他要公道，他拿头赔啊！
“牛三！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卫家可是......”
“都聋了吗？还不快扔出去！”
没让陆嘉良把话说出口，牛三赶紧让人捂嘴。
他怕不怕卫家是一回事，跟卫家公然对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跟卫家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的。
听见这话，村里几个年轻人不再犹豫，很快就把陆嘉良拖走了。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叫骂声，不过谁都没把他当一回事。
“不知卫老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牛三捏着鼻子，还是装模做样的问了一句，给足了面子。
“昨夜本老爷的府邸进贼了，顺走了大半的粮食，这事村长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卫世荣背着手，一脸不愉的说。
“说法？卫老爷这话，我牛三怎么听不明白，盗贼进村，干我何事？”
牛三气笑了，怎么别人当村长都是耍威风，要好处。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个冤大头。
回头他就把这村长给辞了，这劳什子村长，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他是不会当了。
“你是村长，我不找你找谁？”
卫世荣有些不高兴，这个牛三，为免也太狂傲了一些。
既然知晓他的身份，难道不该低三下四的吗？
“那按卫老爷这个说法，咱们都是大景的子民，如今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咱们是不是也该找朝廷要个说法？”
“衙门朝哪边开，想必卫老爷应该比一介草民更清楚才是。
不如现在就过去吧！咱们也好跟过去长长见识。
卫老爷觉得草民这个家建议如何？”
听见这话，卫世荣顿时跳了起来，急忙撇清道：
“我......本老爷什么时候说要去找朝廷要说法了，你可别血口喷人！”
这小瘪三是要害死他啊！
他就算再迟钝，也不会傻到要去找朝廷要说法啊！
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到时候别说童将军救不了他，就算能救，也不敢救他。
“既然卫老爷都不去找朝廷要说法，那跟我牛三要什么说法？
盗贼又不是我引进村的，卫老爷这话好没道理！”
牛三真是一点都不想理会这帮蠢货了。
还找他要说法？
他还想找人要说法呢！
回头他就把这村长给辞了，再也不受这鸟气了。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卫世荣想了想，发现确实无法反驳。
这牛三虽然年轻面能，但是也不是个软柿子。
最后只能放完狠话，又呜啦啦的带着几个家丁走了。
“村长......”
“三娃...”
“咋？你们也找我要说法？”
牛三不耐烦的挖了挖耳朵，看来蠢货还是太多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良久，才出来一个老头颤颤巍巍道：
“三娃子，咱们不是商量尸体的事情吗？你接着说吧！”
这老人跟牛三沾亲带故，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所以牛三听见这话，也很给面子，当下便道：
“不愿意火化的，就认领回去，但是三天内必须下葬！
愿意火化的，就全部抬过来，咱们在村口同意焚烧！”
“还有，家里损失了钱物的，不要来找我，找我也没用！”
“真要是有血性，就去找朝廷要说法去！”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大家回去吧！”
牛三说着，就带着人去处理尸体去了。
见大家都散了，杜若也带着明珠回去了。
她也得找个机会，把空间里的尸体处理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