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何家确实是宁国公的妹婿家，宁老国公妻妾众多，除了宁国公这个独子，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女儿，其中一个女儿，便是嫁给了北边的大粮商何家。”
姜格匆忙喝了口水，坐下说道。
“大粮商？”
杜若抓住了关键点。
“对！何家是北方大族，世代经商。
据说祖上还出过大官，手下的门生众多，大家愿意庇护，所以才能屹立不倒。
前朝的时候，还是皇商呢。”
“不过到了本朝的时候，便落魄了下去，后来不知走了谁的门路，何家长子娶了宁国公最小的庶妹。”
“所以宁国公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何家的帮助？”
她原先还纳闷，粮食这么紧缺，宁国公养着一支军队，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想到是因为何家的粮食。
这也难怪，毁灭性的天灾多是发生在南方，例如地震、山火、瘟疫等。
北方则是雪灾、沙尘暴、蝗虫等。
若是保存得好，其实粮食是能保下来的。
特别是这些世家大族，传承了好几代，有丰富的抗风险经验。
例如会挖密封性特别好的地窖，来保存这些粮食。
而且这些粮食肯定是分成好几份，隐秘的保存起来的。
毕竟狡兔都有三瓮，更别说这些世家。
“对！何家本来就是粮商，手中的存粮多。
加上刚开始混乱的时候，又囤积了不少粮食，想着等以后卖出去呢。
没想到倒是便宜了宁国公......”
姜格一脸感慨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石墩子忍不住了，趁机吐槽道：
“杜姐，这些世家也太可恶了！
天灾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就没钱买粮食了。
谁不知道天灾要囤粮啊！
却苦于没有钱，根本买不到粮食”
“这些世家大族倒好，明明都那么有钱了，却还要把粮食藏起来，等到以后再高价卖出去，导致粮价疯涨，饿死了不少人！”
一想起这事，石墩子就一肚子的不平。
“俺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有一年闹旱灾，阿爹和阿娘便将他卖了。
如今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说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弟弟，全家人都是吃着弟弟的血泪活下来的。
若不是他是长子，家里需要他顶立门户，说不准也被卖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
毕竟大家都是穷苦出身，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
“辉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宁国公已经把辉山赏给何家做封地了？”
过了一会，杜若再次问道。
“差不多吧！辉山一带，除了明确有主的地，剩下的地已经全部赐给何家了，何家如今就是辉山的土皇帝。”
姜格语气有些沉重。
都说仆似主人，看何管家昨天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何家应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吧！
你们赶了一天路了，赶紧吃饭吧！”
今天晚上的炖萝卜，杜若特意抓了两把面粉进去，汤汁很是浓稠。
再配上一点腌黄瓜，也是不错的晚餐了。
几天后，村里又迎来了一批新的村民。
这群人衣衫褴褛，饿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此刻正倒腾着两条麻杆腿，在土路上急步行走。
前边的衙役时不时的催促他们快一点。
“阿娘，你看！好多的菜啊！石头想吃......”
看着田地间刚冒芽的青菜，一个半大的小子忍不住跟身边的老娘撒娇。
“去去去！你想被打死不成，这些地都是有主的。”
石头娘左右张望了一会，见前边的官兵并没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咱们好不容易找着落脚的地方，你给我安分一点！
若是再乱跑，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石头娘警告儿子。
“知晓啦！”，石头吐了吐舌头，有些调皮的说。
可是这么翠嫩的青菜，真的很好吃啊！
“石头娘，你那么凶孩子干什么？石头这么机灵的孩子，别被你骂傻了！”
“就是，天天骂孩子干什么？他又没做错什么，老婆子我看着这些青菜，也想吃哩。”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呢。”
“你以后还得靠着石头养老呢，可别寒了孩子的心。”
......
见旁边人都在指责自己，石头娘欲哭无泪。
他们哪晓得这孩子有多皮？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生得一双快腿，跑起来飞快。
她就是再长一双腿，也是追不上他的。
小时候这孩子没少丢，都是因为调皮躲进了林子里，她跟他爹都快急死了。
如今他爹没了，她这个当娘的更得看好他了。
想到这里，石头娘又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眼里都是警告。
石头这才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低头赶路。
又走了一会，直到看见山脚下的一排排窑洞，甚至还看见了几栋精美的房屋。
在前头领路的两个衙役这才停住了脚步，清了清嗓子道：
“小溪村到了！给你们说说规矩。”
“如今这小溪村里只有一户姓杜的人家，还是个大户，有三十亩地。
除了杜家的三十亩地，其余的地方都是何家的。
包括这些山林，每一块土都是何家的。”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那咱们吃什么？”
“就是，那咱们咋活下去啊！”
“天爷哟，还让不让人活了！”
“咱们就不能开荒吗？”
“能开荒领地吗？”
“造孽啊！”
......
“肃静！谁在嚷嚷，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那衙役说着，抽出了身上的佩刀。
刀身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让流民们心里一紧，随即闭上了嘴巴。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识过那些官兵是怎么草菅人命的，所以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命只有一条，谁也不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试试这些人的刀剑是否锋利。
“何家心善，特许你们上山砍柴、挖野菜、捡山货。
当然，也能下河捞鱼捡虾。
此外，还有田埂间的野菜也是能挖的。”
“但是田地里的东西是不能动的，一经发现，直接砍掉右手，再扭送官府，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也不能私自开荒耕种，更不许建新房，若是发现了，别怪咱没提醒你们！”
“现村里的窑洞和房子都是现成的，你们自己去挑一个便是了！
挑到的房子，就是你们自个的。
这个官府是不管的，能挑到啥样的房子，也全凭你们的本事”
“好自为之吧！”
说完，两名衙役对视一眼，便回去了。
剩下站在原地的流民们，先是呆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便拔腿往村里跑。
当天傍晚，村里便爆发了一场械斗。
大伙为了抢房子，打得头破血流。
毕竟听那两个衙役的意思，后面是没有机会再挖窑洞和建新房子的了。
就算有，肯定也是极其麻烦，付出大代价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房子是要住一辈子的，甚至是要传给下一辈的。
若是现在能抢到一个好房子，后面几辈子都不愁了，算是给子孙积德了。
相反，若是现在没有抢着屋子，或者抢到的屋子太差、太狭小。
儿孙娶媳妇了，又该住哪里？
说不定连媳妇都娶不着！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伙自然是分毫不让。
特别是卫家、张家和莫家的房子，都建得很豪华。
不少人都看花了眼，妄图把房子独占下来，结果就是被群殴打死了。
......
得知消息的杜若等人也沉默了。
人的本性就是贪婪，这确实是很难避免的东西。
只是有些人会隐藏，有些人不会；
有些人有脑子，所以会评估风险；
有些人没有脑子，所以被打死了。
“官府为什么不直接把房子分配了？”
陈大夯有些疑惑的看向姜格。
“我估摸着，一来是觉得浪费人力物力，如今城里百废待兴，暂时没工夫来管村里分房子这点事；
这二来，可能是觉得就算分了好房子，有些人也是保不住的。”
“毕竟见财起意的人可不少，这乱世里就更加如此。
若是守着金山，却没有自保的本事，也是一种悲剧。”
“倒不如这样，有什么本事，分什么房子。”
姜格思索了一会，面色有些沉重的说。
这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省事了，就是没有什么人情味。
何家的人是三天后来的。
当时正值中午，杜若等人在吃饭，突然听见一阵猛烈的拍门声。
“俺去看看！”
石墩子放下碗筷，便向门口走去。
就这么一小会的工夫，外边的人已经把门拍得震天响。
“谁呀？！”
石墩子忍不住皱眉。
“快开门！”
“开门！开门！”
“还不快开门！”
......
别让他知道是哪个孙子！
石墩子有些恨恨的想，还是打开了院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举着一块石头，看样子刚才就是他砸的门。
敲门就敲门，哪有拿石头砸门的！
墩子一看，火气就上来了，下意识就想把这小子打一顿。
拳头都挥出去了，但是在看到对方身上的衣服时，还是硬生生的把拳头收了回来。
他不能给杜姐惹麻烦！
墩子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这才深吸一口气道：
“有事？”
这两人穿着何家下人的衣裳，应该是何家的小厮或者家丁。
那天何管家身边的几个小子，就是这样的穿着。
见墩子有气不敢发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就说没人敢跟何家作对嘛！
特别是在辉山这地方，跟何家作对，那不是找死吗？
“快去村里集合！大管家有事交代，若是去晚了，后果自负！”
其中一个年轻人不耐烦的说。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墩子依旧耐心的问。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就是！若是没事，就不能喊你们吗？你们算哪根葱？”
“大管家来了都不去迎接，有你们好受的！”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啥？咱们还得去下家呢。”
“总之，赶紧去村里集合！若是迟到了，别怪咱们不讲情面。”
“走了！”
说完，不再看墩子一眼，径自走了。
直到那两人走远了，墩子沉下脸，起得一拳打在墙面上。
......
“咋了？谁这么嚣张？”
“是啊！到底说啥了？”
“现在的流民都这么嚣张了吗？脚跟都没站稳，就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你倒是说啊！”
“是啊!急死个人了。”
见是墩子阴着一张脸回来，大伙迫不及待的询问。
就连明珠都看着盯着墩子，眼里写满了好奇。
因为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加上院门离得有些远，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了啥。
也正因如此，现在也依旧安排人在二楼的走廊上值班，好及时知晓外面的状况。
“是何家的下人......”
石墩子自认为不带感情色彩的，把刚才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可惜一直紧握成拳的双手，早就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不过这也很难不让人愤怒。
墩子话音刚落，屋内众人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这何家也太猖狂了！”
“俺老孙非得教训教训这两个鳖孙不可，竟敢砸咱们的门！”
“就是，我老陈也不是吃素的！”
“我就不信何家在朝没有敌人，咱们一定不能就这算了！”
......
大伙义愤填膺的骂了一阵，才发现杜若和姜格一直沉默不语。
“杜姐，你怎么看啊？”
“是啊！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这也太憋屈了！”
“杜姐，咱们都听你的！”
见大家都看过来，杜若想了想道：
“教训肯定是要给的，但是会也是也是要开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咱们还是得知道何家是来干嘛的，才能及时想法子应对。
不能阻断外界的消息来源，把自己封闭起来。”
“所以等会姜格带着陈大夯和宋河生去开会。”
“但是俗话也说了，报仇不能隔夜。”
“所以今儿半夜，我和墩子上门去教训教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