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三月,交州龙编城的春日带着湿热的海风,吹进士家府邸的议事厅。厅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愁云。士燮端坐主位,手中捏着一封绢帛——正是黄忠派人送来的劝降书,绢帛的边角已被他攥得发皱。
厅内两侧,士家核心成员齐聚。长子士廞面色凝重,次子士徽年轻气盛,眉宇间带着不甘;士祗、士干、士颂三兄弟垂首沉思,各怀心事;族侄士匡站在末位,不时偷瞄众人神色,显得有些局促。
“诸位都看看吧。”士燮将劝降书递给士廞,声音沙哑,“黄忠大军压境,先锋魏延已过合浦,离龙编不过三日路程。汉军八万,兵甲精良,文聘、刘磐,霍俊皆是荆州百战名将……咱们,该怎么办?”
士廞接过劝降书,匆匆浏览后传给士徽,沉声道:“父亲,汉军来势汹汹,劝降书上说得明白——‘献土归降,可保家族富贵;执迷不悟,玉石俱焚’。黄忠此人素来言出必行,恐怕不是虚言。”
“大哥这是怕了?”士徽接过劝降书,看了两眼便狠狠拍在案上,“我士家经营交州三代,从祖父亲手平定俚人之乱,到父亲威震南海,才有今日的基业!凭什么要向刘进称臣?他刘进不过是靠打压世家起家,咱们降了,难道能有好下场?”
士祗连忙道:“二哥慎言!刘进虽抑豪强,却也未曾赶尽杀绝。吕布、蒯良等人归降后,不都保全了性命?再说,咱们士家与中原世家不同,向来在交州保境安民,从未与他为敌,未必会遭清算。”
“保境安民?”士徽冷笑,“等汉军入城,土地被丈量,部曲被收编,咱们士家与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父亲,咱们有五万兵马,龙编城防坚固,不如与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士干忍不住反驳,“汉军八万,皆是经历过南阳、荆州大战的精锐,咱们的兵马多是俚人部落拼凑而成,连像样的铠甲都凑不齐一半!文聘在荆州时,曾以三千兵马破两万蛮兵,你觉得咱们这五万乌合之众能挡得住?”
士颂点头附和:“三哥说得对。前日收到消息,魏延先锋不过五千人,便轻松击溃了合浦郡的守军,守将赵咨战死。那赵咨麾下也是一万精兵,照样不堪一击。咱们若硬拼,怕是连龙编城都守不过十日。”
士徽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落入他人之手?我士家男儿,岂能如此窝囊!”
“窝囊?”士廞叹了口气,“二哥,逞血气之勇不是真本事。当年祖父平定俚人,靠的不是硬拼,是恩威并施。如今形势比人强,若不降,满城百姓要遭兵灾,士家满门也要跟着陪葬,这才是对祖宗不负责!”
“可……”士徽还想争辩,却被士燮抬手止住。
士燮看着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犹豫、或惶恐的脸,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不甘。士家在交州立足几十年,从蛮荒之地到如今的桑麻遍野,是多少代人用血汗换来的。可咱们得想清楚——降,未必是死路;战,一定是绝路。”
他顿了顿,看向士匡:“阿匡年轻,去过中原,你说说,刘进治下的百姓,日子过得如何?”
士匡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回叔父,小侄前年去长安求学,见中原虽经战乱,却百废待兴。刘进推行新税法,丈量土地,虽让世家不满,却让百姓有田可种。沿途所见,少有流民,市集也比交州繁华……”
“够了!”士徽厉声打断,“他治下再好,也与我交州无关!咱们凭什么要受他管束?”
“因为他是天下共主。”士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曹操、袁绍、刘表皆已覆灭,江东朱元璋、西川刘璋不过是苟延残喘。天下一统是大势,咱们螳臂当车,何苦来哉?”
士祗低声道:“父亲,要不……先派使者去黄忠营中探探口风?问问他归降后,咱们士家能保留多少权力,部曲能否保全?”
“不必了。”士廞摇头,“劝降书上写得明白,‘量才录用,不失富贵’。黄忠是老将,不会欺瞒。再说,咱们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本?魏延的先锋离城不过三日,若使者往返耽误了时间,惹恼了汉军,反倒不美。”
厅内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海风呜呜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注定无果的争论伴奏。
士徽看着众人或低头、或叹息,知道大势已去,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案上:“我不同意!要降你们降,我带本部兵马去苍梧,与汉军决一死战!”
“胡闹!”士燮怒喝一声,“你若出战,便是把整个士家架在火上烤!黄忠本可兵不血刃拿下交州,你一动手,便是逼着他屠城!到时候,别说你保不住本部兵马,连你妻儿、族人都要跟着你遭殃!”
士徽被骂得一愣,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惶恐取代。他只是一时意气,从未想过后果竟如此严重。
士匡连忙打圆场:“二哥也是为了家族着想,只是方法激烈了些。依小侄看,不如听叔父和大哥的,归降汉军。至少……能保住士家的根。”
士祗、士干、士颂也纷纷劝道:“二哥,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士徽看着众人恳切的目光,又想起妻儿的面容,终于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声音带着哽咽:“我……我听父亲和大哥的。”
士燮见他松口,长舒一口气,看向众人:“既然都同意归降,便速拟降表。士廞,你亲自誊写,务必言辞恳切。士匡,你去准备礼品,随使者一同前往黄忠大营。”
“是。”二人躬身领命。
士燮最后看了一眼议事厅的梁柱——上面雕刻着士家先祖的功绩,如今却要见证家族的臣服。他闭上眼睛,心中五味杂陈:“都散了吧,各自去安抚族人,莫要生乱。”
众人默默离去,厅内只剩下士燮一人。他拿起那封劝降书,反复看着“天下一统”四字,忽然老泪纵横。或许,这对交州百姓来说,未必是坏事……
三日后,士廞亲自带着降表,来到黄忠的大营。
汉军大营扎在龙编城外十里的平川上,旌旗整齐,营垒森严,巡逻的士兵甲胄鲜明,步伐沉稳,与交州军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士廞一路走来,心中愈发庆幸做出了归降的决定。
中军大帐内,黄忠端坐主位,身披明光铠,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庞德、文聘、刘磐、霍峻分立两侧,目光落在士廞身上,带着审视。
“罪臣士廞,奉家父士燮之命,特来献上降表,愿献交州七郡,归顺大汉,望将军收纳。”士廞躬身行礼,将降表高高举起。
亲兵接过降表,呈给黄忠。黄忠展开细看,只见上面详述士家愿去除割据之实,将户籍、土地、兵马悉数上交,言辞谦卑,诚意满满。
他看完降表,递给庞德等人传阅,目光重新落在士廞身上:“你父能识时务,归顺王师,乃是明智之举。回去告诉你父,陛下仁德,定会保全士家富贵。三日之后,我军入城接管防务,让你父约束族人,不得生乱。”
士廞连忙道:“将军放心,家父定会约束族人,恭迎王师。”
黄忠点头:“你先回去吧。”
士廞告退后,庞德忍不住道:“将军,士家归降得如此顺利,会不会有诈?”
文聘也道:“交州地形复杂,俚人部落众多,士家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他们暗中联络部落反抗,我军怕是会陷入被动。”
黄忠捋着胡须,沉吟道:“诈降的可能性不大。士燮年迈,诸子虽有分歧,却无雄才大略,五万乌合之众也绝非我军对手。他们归降,是真心实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他们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刘磐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你们忘了?”黄忠看向众人,“岳帅在宣城与蓝玉僵持,周将军在采石矶被徐达所阻,江东战事胶着已有月余。我军若能从交州出奇兵,直插江东腹地,定能一举破局!”
霍峻眼睛一亮:“将军是说,从交州东北部的郁林郡出发,穿过南岭,直逼会稽南部?那里是朱元璋的后方,防守空虚,若能突袭,定能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正是!”黄忠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从龙编划向郁林,再指向豫章,“郁林郡与会稽接壤,虽有山路险峻,却并非不可通行。我军可留一万兵马驻守交州,看管士家,其余七万大军即刻北上,隐蔽行军,出其不意攻入江东!”
庞德抚掌道:“此计甚妙!朱元璋的主力都在北线与西线,后方定然空虚。我军一到,他首尾难顾,岳帅与周将军再趁机猛攻,定能一举剿灭江东!”
文聘却有些担忧:“山路行军,粮草转运困难,若是被敌军察觉,怕是会陷入险境。”
“险中才有胜机!”黄忠目光坚定,“当年韩信暗度陈仓,不也是险中求胜?如今岳帅他们久攻不下,正是需要奇兵的时候。此事若成,天下一统的进程至少能加快半年!”
他看向众人:“此事需速决。文聘,你率一万兵马留守龙编,监视士家,安抚百姓;庞德、刘磐、霍峻,你们随我即刻点兵,三日后拔营,北上郁林!”
“末将领命!”
众人散去后,黄忠立刻回到帐中,提笔写下一封密信。他详细说明了交州归降的情况,以及自己欲从郁林突袭江东的计划,请求刘进批准。
写毕,他将密信仔细封入蜡丸,召来三名最精锐的亲卫:“你们三人,快马加鞭赶往长安,将此信亲手交给陛下,不得有误!沿途若遇盘查,可亮明身份,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请将军放心!”三名亲卫单膝跪地,接过蜡丸,郑重藏入怀中。
黄忠看着他们,沉声道:“去吧。能否打破江东僵局,在此一举!”
亲卫们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去,翻身上马,朝着北方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交州湿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江东的风暴。
黄忠站在帐外,望着北方的天空,眼神凝重而期待。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江东战局,更关乎他这位老将能否能再立奇功。徐达、蓝玉虽勇,朱元璋虽韧,但在天下一统的大势面前,任何抵抗都只是徒劳。而他,将成为推动这一大势的关键棋子。而且,今后,想要天下一统,想要在打仗可就难了,就算有战事,如今大汉年轻一辈的将才涌现,他这样的老将,机会真的不多了,若是在抓不到机会,他就真的要提前回长安休息了。
三日后,汉军大营拔营起寨。七万大军兵分三路,沿着郁林郡的山路悄然北上,旌旗被藏起,马蹄裹着麻布,整个队伍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朝着江东的腹地,无声地奔涌而去。龙编城内的土家众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归降,竟成了打破天下格局的关键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