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帝君涛和林晚星几乎每天都去医院探望慕白雪。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可玻璃上还是凝着厚厚的冰花,像把外面的寒冬都锁在了窗上。慕白雪住的是单人病房,床头放着她的小提琴。
琴盒上落了点灰尘,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瓶,插着几支新鲜的梅花,是慕妈妈每天早上特意去花店买的,知道女儿喜欢。
每次他们去,慕白雪都穿着厚重的病号服,裹着毯子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是苍白。
却总会努力挤出笑容,像平时一样跟他们聊天:“涛哥,老巷的灯笼是不是特别好看?等我出院了,你再带我去好不好?”
“好。”
帝君涛坐在床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等你出院,我不仅带你去看灯笼,还带你去吃巷口的关东煮,买最烫的姜茶,堆最大的雪人。”
慕妈妈端着温好的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女儿:“小雪,刚温的牛奶,喝一点,对身体好。”
她说话时,眼神里满是心疼,却没提“病情”“治疗”半个字,只是伸手帮女儿拢了拢毯子,“今天外面雪小了点,等太阳出来,我们可以拉开窗帘晒晒太阳。”
林晚星则坐在另一边,把带来的水果削成小块,递到慕白雪嘴边:“白雪,今天的苹果很甜,你尝一点。医生说多吃水果好。”
慕白雪小口咬着苹果,味道确实甜,可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块就摇了摇头:“我饱了,晚星你吃吧。对了,你上次说的那本高考真题集,我让妈妈帮我借了一本,等我好点了,我们一起做题。”
“好啊。”
林晚星点头,眼睛却红了,她看见慕妈妈悄悄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很快转回来,笑着说:“真题集我放在你书包里了,等你能坐起来,妈妈陪你一起看。”
有时,慕白雪会让帝君涛给她讲学校的事,讲姜君陌又帮他补了什么题,讲谢老师又在微信里布置了多少作业。
她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笑出声,慕爸爸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他们聊天,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却从来不在女儿面前打开,他怕女儿看见上面的“终末阶段”,怕打碎她眼里的光。
可更多的时候,慕白雪会悄悄别过头,看着窗外的冰花,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帝君涛知道,她是在想自己的小提琴,想舞台,想那些还没实现的梦想。
他曾偷偷问慕爸爸,能不能让慕白雪拉一次琴,慕爸爸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医生说她现在连说话都要省力气,拉琴太耗体力了……等她好点,我再陪她练。”
帝君涛不甘心。他回到家,翻遍了所有关于修行界医道的资料,还偷偷给龙战组打了电话,想联系医道高人。
他听说有些归墟境的医者,能炼制“续命丹”,说不定能帮到慕白雪。
可接电话的是龙战组的普通成员,语气带着歉意:“师兄,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生老病死是天命,就算是修行者,也不能逆天改命。”
“那些所谓的‘续命丹’,大多是传说,而且就算真的有,也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还可能对服用者造成反噬……慕白雪小姐的病,是天生的,非药石能治。”
电话挂了,帝君涛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那么没用。
他想起之前对抗邪修时的意气风发,想起李定国前辈说“你是天策的人,要守护身边的人”,可现在,他连最想守护的朋友都留不住。
后来,他又去了一次医院,没进病房,只是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
他看着病房的门,里面传来慕白雪和慕妈妈的笑声,慕妈妈在给女儿讲小时候的事,讲她第一次拉小提琴时,把“小星星”拉跑了调,逗得慕白雪咯咯笑。
帝君涛慢慢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带上笑容,他要进去陪他们一起笑,就算知道结局,也要让慕白雪的日子里,多些温暖的回忆。
.........
住院后的第五个夜晚,清城又下起了雪。细碎的雪粒被寒风卷着,落在医院住院部的天台上,积起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细盐。
慕白雪精神难得好些,让护工帮忙换上那件红色羽绒服。
就是去老巷那天穿的那件,此刻套在病号服外面,依旧像团小小的火焰,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鲜活。
她让护士给帝君涛发了消息,说想在天台待一会儿。
帝君涛收到消息时,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个没拆封的暖手宝,看到消息立刻站起来,脚步都有些急,连外套都忘了穿。
天台上风很大,慕白雪靠在栏杆旁,裹紧了羽绒服的领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看到帝君涛跑上来,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却没了往日的光亮,像蒙了层薄雪:“涛哥,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头发都乱了。”
帝君涛快步走过去,伸手帮她把乱发别到耳后,又把带来的暖手宝塞进她手里:“风这么大,怎么不在病房待着?冻着了怎么办?”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耳垂,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赶紧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多缠了两圈。
慕白雪握着暖手宝,掌心慢慢有了温度。她抬头看着漫天飞雪,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化成小小的水珠:“我想看看雪,在病房里待久了,总觉得闷。”
她顿了顿,突然开口,“涛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白雪’吗?”
帝君涛愣了一下,摇摇头:“是不是因为你生在冬天?”
“不是哦。”
慕白雪轻轻摇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却很清晰,“我妈妈在怀我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没有别的,只有一片雪,不是那种落在地上就化的雪。”
“是在特别冷的冬天里,被风刮得漫天飞,却一直保持着剔透的样子,哪怕落在冰面上,也不会脏,还能反射出光。”
她转头看着帝君涛,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妈妈说,她醒了之后就想,要是生个女儿,就叫‘白雪’。”
“她不是希望我像雪一样冷,是希望我能像梦里的雪,哪怕生在‘寒冬’里,也能有干净的心灵,还有看似软乎乎,其实能扛住风吹的韧劲。”
“她总说,我的名字里藏着‘不凋零’和‘奇迹’的期待呢。”
慕白雪低头,看着手里的暖手宝,指尖轻轻摩挲着外壳上的花纹,声音轻得像雪落,“只是……好像这个奇迹,有点短。”
帝君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说不出话。
他看着慕白雪的侧脸,她依旧在笑,可那笑容里藏着的委屈和遗憾,像细雪一样,落在他心上,慢慢堆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反驳,想说“奇迹还没结束”,想说“你会好起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沙哑的沉默,他知道,这些话太苍白,连自己都骗不了。
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慕白雪的肩膀,像以前她难过时那样,声音放得极柔:“不短的,白雪。你带来的温暖,比很多人一辈子都多。”
慕白雪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水光,却没掉眼泪,只是把脸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他的颈边。
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涛哥,谢谢你。能和你、和晚星一起看雪,一起吃烤红薯,一起聊未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已经很开心了。”
天台上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打在栏杆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帝君涛轻轻靠着慕白雪,肩膀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怕自己一用力,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那么没用,连让身边的人多笑一会儿,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