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
或许是因为案情在一审时显得过于“清晰明了”，证据“确凿”。
又或许是那份逻辑刁钻的上诉状引起了某些关注。
仅仅十几天后，法院便整理完了所有二审所需的材料，直接通知双方开庭。
效率之高，让张伟都有些意外。
开庭当日，张伟独自一人，拎着那个装满了卷宗和关键证据移动硬盘的黑色公文包，走进了江城东江区人民法院。
他刚踏入审判区的大门，迎面便走来一位穿着检察官制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正是本次二审的公诉人，李明远。
李明远显然也看到了张伟，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张伟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像是惊讶，又像是探究。
他主动停了下来。
“张律师？”李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张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职业性的、不卑不亢的微笑：“李检察官，久仰。”
“久仰谈不上。”李明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资深法律人的审慎，“不过，张律师的大名，最近在江城律界，确实是……如雷贯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伟手中的公文包，意有所指地说道：“王游卿的案子，我看过你的上诉状了。”
“思路……很大胆。”
“只是，”李明远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前辈式的、并非恶意的提醒，“从‘认知鸿沟’入手，想要彻底推翻一审判决，论证难度极大。”
“实践中，几乎没有成功的先例。”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年轻人，想法不错，但现实很骨感，别抱太大希望。
张伟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透着一丝不以为然。
“多谢李检察官提醒。”
“不过，法律不外乎天理人情。”
“我相信，只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法庭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判决。”
他没有退让，也没有过多的争辩。
自信，源于他公文包里那块沉甸甸的移动硬盘。
李明远深深地看了张伟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
最终，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
“法庭上见。”
说完，李明远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了公诉席的方向。
张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有点意思。
这位李检察官，看来不是个草包。
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
经过工作人员核验身份，张伟走进了庄严肃穆的第二法庭。
他径直走向辩护人席位，将公文包放在桌上。
环视一圈，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大多是法院的工作人员和零星几个关注此案的记者。
很快，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骚动和铁链声。
王游卿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从侧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看守所统一的灰色囚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辩护席上的张伟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嘴唇微微颤抖。
王游卿被带到张伟身边的被告席坐下。
她身体紧绷，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张伟侧过身，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别怕，有我。”
“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简单的话语却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
王游卿眼眶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
就在这时，法庭前方，书记员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法庭纪律。
“现在宣布法庭纪律！”
“一、到庭的所有人员，一律听从审判长……”
“二、不准鼓掌、喧哗、吵闹……”
“三、不准吸烟和随地吐痰……”
“四、旁听人员不准进入审判……”
……
随着一条条纪律的宣读，原本还有些许低语的法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
宣读完毕。
书记员提高声音，高喊道：
“全体起立！”
“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旁听席和所有诉讼参与人纷纷起立。
法庭侧门打开，审判长居中，带着两名审判员，身着法袍，表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三人依次在审判席落座。
审判长拿起法槌，目光扫视全场。
“咚！”
一声清脆的法槌敲击声，在寂静的法庭中回荡。
“现在开庭！”
.......
与此同时。
江城市中心，最繁华的cbd。
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阳光照射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其中一栋，便是江城乃至华东地区都赫赫有名的顶级律所——三江律师事务所的所在地。
这里，是张伟曾经挥洒汗水，也最终黯然离开的地方。
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内，西装革履的律师们步履匆匆，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精英和金钱的味道。
靠窗的一个工位上，一个名叫王浩的年轻律师，刚刚结束了一个咨询电话，端起咖啡，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浏览器。
他点开了收藏夹里的“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官方网站。
几年前，因为几起引发巨大社会争议的案件，最高法推动了一项重要的司法改革。
为了进一步落实司法公开透明原则，保障公民的知情权和监督权，现在绝大部分的庭审，都会在法院官网上进行同步直播。
甚至还设立了一个“公民监督复核通道”。
如果某案件的庭审直播间的争论达到一个特定的阈值，或者在官方评论区收到大量具有合理依据的质疑请愿，就可能触发案件复核程序，乃至启动重审。
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今已成为常态。
王浩熟练地浏览着“今日开庭”的列表。
目光扫过一个个案号和案由。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行。
“被告人王游卿，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二审开庭。”
王游卿？
王浩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
哦，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轰动一时，毒死三口人的农村妇女投毒案！
这案子在普通市民中或许名气不算顶尖，但在江城整个律师圈子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条人命啊！
性质极其恶劣！
更关键的是，一审证据链几乎完美闭环，人证物证俱在，被告自己都承认了关键事实。
王浩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那个叫赵树根的男人，几乎跑遍了江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律所，也来过他们三江。
当时接待的还是所里的高级合伙人。
但结果都一样——没人敢接！
不是律师费的问题，是真的看不到任何辩护空间，接了也是必输，纯粹是砸自己招牌。
这种铁板钉钉的案子，竟然还有人敢接二审？
是谁？
哪个愣头青？还是哪个想钱想疯了的？
王浩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饶有兴致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王游卿投毒案二审”的庭审直播间链接。
画面加载出来，正是庄严肃穆的法庭现场。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勇士，敢啃这块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