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秦牧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那卷《太素脉象补遗》和装着“九灵玄针”的紫檀木盒。
他没有再看书,也没有摆弄银针,只是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木盒上冰凉而光滑的纹路,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出神。
江月月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从书桌后抬起头,就看到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
他大多数时候,要么是懵懂的,要么是专注于某件事物的,很少会这样……陷入沉思。
她放下手中的事情,起身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地毯上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看累了?”
秦牧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难得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困惑:
“月月,昨天来的那个老爷爷……叶爷爷……”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他说的那些话……我好像……是帮过他吗?”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他说我告诉他……药方不对……还有……天水……岩洞……”
这些词语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带着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抬起头,眼神无助地看着江月月,像个迷路的孩子。
“月月,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和……自我怀疑。
“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很厉害……他说的那些,好像是很厉害的人才会懂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到底……是谁啊?”
最后这个问题,他问得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江月月的心上。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泛起一阵细密而尖锐的酸疼。
她看着秦牧眼中那纯粹的困惑和茫然,看着他因为想不起过去而流露出的脆弱。
想到他曾经可能是那个惊才绝艳、站在巅峰的“阎罗”,如今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在一片迷雾中摸索。
而她当初根据哥哥的遗言找到濒死的秦牧,就决心保护他,并暗中调查哥哥牺牲的真相。
她确实没有保护好他。
愧疚、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抚摸着木盒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微凉。
“秦牧,”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想不起来,没有关系的。”
她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你不记得,可能是因为那些记忆,暂时被藏起来了。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或者一个合适的契机,才会慢慢回来。”
她不能告诉他真相,至少现在不能。
那太残酷,也太危险。
“至于叶爷爷说的那些,”她继续柔声解释,“是因为你很聪明,很有天赋。即使你不记得以前学过什么,但那些知识,好像已经变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你的……本能。所以你在看到那些古籍、那些药方的时候,才能一下子看出问题所在。”
她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尽量解释着。
“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她肯定地说道,眼神充满鼓励,“你看,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帮到了叶爷爷,这说明你很厉害,不是吗?”
秦牧听着她的话,眼中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困惑依旧存在。
“本能……”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似懂非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又看了看盒子里那些闪烁着幽光的银针。
“所以……我可能……以前真的学过这些东西?”他抬起头,求证般地看着江月月。
江月月心中酸涩,却只能点点头:“嗯,很有可能。”
秦牧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过了片刻,他又小声问道:“那……月月,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主动询问自己的过去。
江月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握紧了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是实话,却也是无奈的谎言。
她避重就轻。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坚定而温暖,“我知道,现在的你,是秦牧。是我的丈夫。是那个会给我煮糖水,会保护我,单纯又善良的秦牧。”
她看着他,眼神温柔而专注:“这就足够了。无论你过去是谁,无论你将来能不能想起来,你都是我的秦牧。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秦牧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坚定。
看着她因为自己而流露出的心疼。
他心中那股因记忆空白而产生的恐慌和不安,奇异地被抚平了许多。
虽然困惑依旧存在,那个“我是谁”的问题依旧悬在心底。
但月月的话,像一盏温暖而明亮的灯,照亮了他迷雾重重的内心。
让他觉得,即使想不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只要月月在身边就好。
他反手握住江月月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嗯!”他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带着点憨气的、却无比真挚的笑容,“我是月月的秦牧。”
他好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心的定位。
但江月月知道,探寻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
他对自身过去的困惑,不会因为她的安慰而消失,只会随着他接触到的越来越多超出常理的事情,而不断滋长。
这既是危机,也可能……是他找回自我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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