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确定后的第二天,下午。
阳光有些慵懒,透过云层,给城市镀上一层浅金色。
江月月驾驶着她那辆相对低调的黑色轿车,副驾驶上坐着秦牧。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运动装,看起来干净利落,少了几分居家的柔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张他亲手绘制的废弃机械厂结构图。
他的手指在上面缓慢移动,眼神专注,仿佛在最后一次确认每一个细节。
“紧张吗?”江月月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轻声问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秦牧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向她,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不紧张。”他顿了顿,补充道,“像……像要去打扫一个很脏、有很多虫子的地方。”
他用了一个非常秦牧式的比喻。
在他的认知里,那些阴魂不散的“死神之镰”和陈枭的残余,就是需要被清理掉的“脏东西”和“虫子”。
而今天,他就是那个要去进行大扫除的人。
江月月被他这个比喻逗得莞尔一笑,心中的一丝紧绷也松弛了不少。
“嗯,那我们就去把那些‘虫子’都清理干净。”她配合地说道,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特殊的郊游。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郊。
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
废弃的厂房、长满杂草的空地、锈迹斑斑的管道……构成了一幅破败的景象。
最终,车子在一个巨大的、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在地的废弃机械厂外围停下。
高耸的、部分玻璃已经碎裂的厂房,纵横交错的锈蚀管道和传送带,以及地面上零星散落的、早已失去功能的巨大机械部件……这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带着一种工业废墟特有的苍凉和压迫感。
秦牧率先下车。
他站在厂区入口,并没有立刻进去。
而是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风掠过他额前的碎发,吹动他深色的衣角。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奇异地融合,仿佛他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一部分。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地扫过几个关键的制高点和隐蔽通道。
这里,果然和他凭借记忆和地图推演出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复杂,多层次,视野受阻区域多,充满了可以利用的阴影和障碍物。
是完美的伏击战场。
“就是这里了。”他低声对跟上来的江月月说,语气带着一种确认的平静。
江月月看着眼前这片巨大而荒凉的厂区,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这里太大了,太复杂了,也太……容易发生意外了。
但她看着秦牧那沉稳冷静的侧脸,那份不安便被压了下去。
她相信他。
“需要我们做什么?”她问,已经进入了“战斗伙伴”的角色。
秦牧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工具包里(林婉儿根据他的清单提供的),拿出几个看起来像是加强版运动相机、但更加小巧精密的设备。
“月月,你帮我,把这个,放在那个生锈的铁架上面,要卡在横梁的缝隙里,镜头对着西边那个缺口。”
“还有这个,粘在那边那个蓝色废弃油罐的底部,对,就是那里。”
“这个小的,塞进左边第三个窗户的破洞里……”
他开始指挥江月月,在一些关键的位置,布设微型传感器和隐蔽摄像头。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位置选择极其刁钻和专业,既能覆盖最大视野,又极难被察觉。
江月月虽然不懂其中的军事原理,但她执行力很强,按照他的指示,小心而准确地将一个个小装置放置到位。
过程中,秦牧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他的身体也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仿佛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当江月月放置最后一个传感器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铁皮,发出了“哐当”一声轻响。
她吓了一跳。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
秦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边!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后腰某个隐蔽的位置——那里,藏着林婉儿提供的非致命性防卫武器。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迅速扫视周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江月月,眼神瞬间软化,带着关切。
“没事吧?月月?”
江月月看着他这瞬间的反应,心中悸动不已。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刚才那一刹那,他身体里迸发出的、那种如同实质的杀意和保护欲。
“没事,就是不小心。”她摇摇头,心里却暖暖的。
秦牧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放开她,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走路小心点,这里很多东西都不稳。”
那语气,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与他刚才那杀神般的气场,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江月月忍不住笑了,心里那点对环境的恐惧彻底烟消云散。
“知道啦,秦牧‘爸爸’。”她开玩笑地喊了一句。
秦牧愣了一下,似乎没太理解这个称呼,但看月月笑了,他也跟着憨憨地笑了起来。
所有的传感器和摄像头布置完毕。
秦牧又独自一人,如同熟悉自己家园的猎手,在几个预设的伏击点、撤退路线以及可能被敌人利用的通道上,设置了几个精巧的、利用厂区现有材料(如铁丝、废弃弹簧、润滑油)和他带来的特殊组件构成的非致命陷阱和预警装置。
有的是绊索连接着会发出尖锐响声的金属罐。
有的是在必经之路上撒上了特制的、在夜间会发出微弱荧光的粉末。
还有的,则是利用杠杆原理,设置了会突然弹起的障碍物,旨在迟滞和干扰敌人。
他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仿佛这些杀戮与生存的技巧,早已刻入了他的基因。
做完这一切,夕阳已经开始西沉。
橘红色的光芒透过厂房屋顶的破洞,投射下道道光柱,给这片冰冷的钢铁废墟增添了几分悲壮而神秘的色彩。
舞台,已经搭好。
所有的“道具”和“机关”都已就位。
只等着……演员登场。
秦牧和江月月站在厂房二楼的某个视野开阔的平台上,俯瞰着这片被他精心改造过的战场。
“他们会来吗?”江月月轻声问,晚风吹起她的发丝。
秦牧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看似无序、实则暗藏杀机的阴影和通道,眼神冰冷而笃定。
“会。”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老鼠闻到了奶酪的味道,就算知道有夹子,也会忍不住。”
他顿了顿,看向江月月,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和郑重。
“月月,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一旦开始,你就立刻去‘安全屋’(他预设的一个隐蔽且易于防守的角落),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让我分心。”
江月月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用力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她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她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保护好自己。
秦牧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我们回家吧。”他说,“明天……再来‘打扫卫生’。”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约定了一场普通的周末大扫除。
但两人都明白,明天来到这里时,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终极较量。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铁锈和灰尘的地面上。
他们并肩走出这片巨大的钢铁坟墓,将寂静和等待,留给了身后那片已然张开的、无形的死亡之网。